這個冬天，甘州的雪花下得殷勤，張掖的冬天更是冷得實在。走在街頭，感覺寒冷像是水一樣漫過，那種清冽而又熨帖的滋味讓人感覺冬天真的很質(zhì)感，似乎伸出手，就能抓一把清涼，似乎就能擁冬天入懷。

我喜歡落雪的冬天，似乎落幾場雪，才能配得上“千里冰封，萬里雪飄”這樣的大氣磅礴的文字，也才能把“不知庭霰今朝落，疑是林花昨夜開”的詩意解讀到位。想到這兒，我就暗暗慶幸，感覺北方的雪下得是一種情懷，下得是一種品位，似乎滿天的雪花像是文字一樣綻放，飄飛的雪花是蒼天寫給世間的情詩，而落地的雪花就是這座古城深厚的文化底蘊了。

落雪的時候，喜歡走在雪地里，看漫天的飛雪把這座古城打扮得分外妖嬈。我想象著千年前這個“半城蘆葦，半城塔影”的古城，在落雪的日子里該是多么富有詩情畫意，一定是一幅美麗絕倫的水墨山水畫。那時候蘆花雪花齊飛，這個小城一定美得無與倫比。我就能理解了，為何詩人的腳步走過這片土地，都會有文字開花。我也喜歡低下頭，聽鞋子和雪花親密之后那種“咯吱咯吱”的聲響，那似乎就是雪花盛開的聲音，似乎也是歲月的腳步聲。唯有冬天是四季中把自己演繹得最純粹的季節(jié)，無需襯托，無需渲染。

我住的小區(qū)，在這座城市的東面。曾經(jīng)這兒是一片蘆葦蕩，成片的蘆葦看守著這座城市的過往，看護(hù)著這座城市的前世。如今，大片的蘆葦蕩遠(yuǎn)去了，一條清澈的河流安靜流淌，河流身邊的蘆葦守護(hù)著這座小城的今生。真可謂是“所謂伊人，在水一方”，從一抹綠到一叢黃，時間的履歷都寫在她的容顏上。從春天的“蒹葭蒼蒼”到秋天的“蘆花飄雪”，似乎就是這座小城的一張季節(jié)的名片，書寫著小城的四季華章。

走出小區(qū)，就是棧道，目光所及，就是清凌凌的水，就是藍(lán)瑩瑩的天，就是柔美的水草，就是鴨子成群結(jié)隊在水中自娛自樂，在蘆葦叢中藏匿，在水草中嬉戲，老人、孩子在棧道上悠閑漫步……就是草木和鳥雀的深情，就是煙火深處的溫暖。這時候我也會放慢腳步，把思緒清空，把多情的目光灑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。我喜歡看老人跳廣場舞，聽他們唱流行歌曲，老人成了一道景觀，像是城市的歷史一樣鮮活，一樣陳舊，白發(fā)、皺紋、老年斑像是歲月的勛章，證明著時光的堅硬和柔軟。

走過一個十字街頭，水域更加遼闊，蘆葦也跟著密集了。各種水鳥起起落落，那兒就是它們的家園，它們在自己的地盤上多么任性多么自由都在情理之中。我想起哲學(xué)家說：人是會思考的蘆葦。其實，面對蘆葦?shù)臅r候，無需思考，只需要感覺到時光的存在就足夠。這兒，白天，水天一色，陽光下的一切都散發(fā)著勃勃生機(jī)，真是“萬類霜天競自由”。到了夜晚，樓群倒影在水中，水中的世界也是霓虹閃爍，似乎城市像是被化了妝，真的是美輪美奐，徜徉在夜景中，我會想起秦淮河的繁華，想起束河古鎮(zhèn)的靜謐……

當(dāng)然，甘州的冬天最美的不是看蘆花雪花白頭，看落葉孤鶩齊飛，應(yīng)該是雪中賞荷，那才算是甘州的一道景致。

潤泉湖公園，是冬日賞荷的好去處。冬日的潤泉湖，少了幾分喧囂，多了幾分清幽。湖邊上柳樹已經(jīng)脫去了節(jié)日的盛裝，少了幾許風(fēng)情，但是多了幾分韻味在其中，還有各種花花草草，枯榮都是一道風(fēng)景。漫步在湖邊，入眼的都是風(fēng)景，入心的都是風(fēng)情。風(fēng)中搖曳的芨芨草，路邊枯萎的花草，似乎都在沉默地等待著春天一聲令下，綠意就從泥土里洇出，就在枝頭上翻卷。而落雪的日子，輕盈的雪花像是蝴蝶一樣棲息在它們干枯的容顏上，那濕漉漉的輕吻里藏著愛的影子，我相信草木和雨雪才有生生世世的愛戀。

最初認(rèn)識的荷花是在詩人們的筆下綻放，“接天蓮葉無窮碧，映日荷花別樣紅”，那該是一種鋪天蓋地的美；“三秋桂子，十里荷花”那該是一種驚心動魄的美……總感覺那優(yōu)雅的仙子只適合在江南的水鄉(xiāng)搖曳，在蒙蒙細(xì)雨中綻放。而這幾年，甘州這座水韻小城，各種鳥兒也從遙遠(yuǎn)的地方飛來打卡，濕地、潤泉湖公園的荷花在夏日里成了一道美麗的景觀，“翻空白鳥時時見，照水紅渠細(xì)細(xì)香”這樣的詩句幻化成一幅畫了。

而冬天的時候，走進(jìn)潤泉湖公園，湖面上大片的荷花已經(jīng)變成了滿地的翻卷的枯葉，似乎是另外一道景觀，從夏日的“水面清圓，一一風(fēng)荷舉”，到而今的“菡萏香銷翠葉殘，西風(fēng)愁起綠波間”，這似乎就是荷花的宿命。可是，這美麗的輪回經(jīng)得起歲月的冷暖。而滿地的枯荷真像是開在雪地上的花兒一樣，舒卷自如，冷暖自知。這時候，滿眼的黃，滿心的綠，綠有綠的風(fēng)韻，黃有黃的景致?？蔹S的葉子和雪花似乎更是和諧，演繹著冬天最美的旋律?！傲舻每莺陕犛曷暋笔腔趾甑匿撉偾?，那么“留得殘荷等雪花”像是簫聲一樣幽怨，更多了幾分韻味在其中，這是雪花的幸運也是荷花的幸運，更是這座小城的幸運。

這些年，感覺這座小城是我的詩也是我的遠(yuǎn)方，置身其間，像是鴨子在水中逗趣，草木在泥土中芬芳，總有一種踏實和溫暖。

我喜歡在這個城市里看花開花落，喜歡被一場雨濕透，喜歡被一場雪掩埋。就這樣在四季里穿梭，下雪的日子，看蘆花漫天，看雪花飛舞，看枯葉……

在甘州，遇到最美的冬天……

□吳曉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