炭山嶺的山
此刻,山很高,云很低。山,就矗立在我的面前,宛如絲帶的山路牧草茸茸,直通山的心臟。
夕陽的光輝撒下了滿山遍野的碎金。
山崖、石壁、樹木、牛羊,以及牧人,還有簡陋的茅草屋,零星的莊稼地,都安靜地分享著夕陽的余暉。淙淙泉水從山的谷底流出,奔向山下。它清澈明亮,又散淡自由,安然幽靜地流向鎮(zhèn)子邊一條不成型的渠溝。溝沿上或站著或蹲著的人,各自提著一個裝水的容器,等著接來自山野間的清泉水。
排著長隊的接水人,沒有人維持秩序,但他們不擁擠,不爭搶,井然有序的遵守著做人的道德,維護著小鎮(zhèn)的淳樸、敦厚。
山峰在金色的光影里伸展曲線,樹木也拉長了影子,我沿著山路前行。一只山雀一直跟隨我的左右,時而峭立在樹枝上啼鳴,時而在草地上啾啾,好像為我引路,又仿佛為我述說著山間的秘密。
太陽漸漸下沉,越是接近山的腹地,空氣越是新鮮涼爽。墨綠的青松默默兀立,夕陽拋灑的最后一絲光線調(diào)皮地鉆進樹林,又在樹梢冒出虛緲的光圈。山坡上舒緩的白色在柔美的山巒間悄然延展。一簇一簇,一片一片,讓我陶醉在一個未知的夢境中。在崎嶇的小路兩邊,銀白色的雪在夕陽的映襯下五彩繽紛,像織不完的織錦緞那么延綿,又如天邊的彩霞那么耀眼,又像天空的長虹那么絢麗。
站在一個山丘的制高點,我微閉雙目,呼吸著來自遠方的氣息,是那樣的芳馨和清怡,因為沒有嘈雜與喧囂,內(nèi)心便會產(chǎn)生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。
扁都口與炭山嶺雖相隔400多公里的路程,但它們都是祁連山的支脈,山山嶺嶺都是粘連在一起的,氣脈都是相同的。只是炭山嶺的山峰與扁都口的山峰形狀不同。扁都口的山峰粗糲、崢嶸,構(gòu)成了西部名山的威武和氣質(zhì)。而炭山嶺的山峰圓融、蒼潤、拙樸,成全了它與眾不同的蒼勁、空靈和無比淡泊的灑脫。
延綿的祁連山貫通青海、甘肅橫跨河西走廊,地形復(fù)雜,在它懷中有冷峻的雪山,遼闊的草原,洶涌的河流,恬靜的湖泊。它有人類看不透的內(nèi)涵和靈氣,蘊藏著人類解不開的謎團。
炭山嶺與扁都口都是祁連山的子女,它們各有各的氣勢,各有各的風姿。
歇息的當兒,我被對面的山峰深深吸引,谷底一條深不可測的河流隔斷了我前行的路。這是一座獨立的山峰,它的正面是陡峭的石崖,葳蕤的樹木。側(cè)面看像刀削斧劈精心雕琢的一塊石碑。它的強大、神秘,有種超越時空的力量在逼視著我,抑或是誘導(dǎo)著我,也許是那種震撼心靈的力量,將我吸引到它的面前。
大山不老。你看懸臂上的洞窟,好像一雙雙敏銳的眼睛,凝視著每一片搖曳的松枝,接納著每一種到訪的生命。光滑的石壁仿佛城市里的電子屏幕,回放著大山深處的前世今生。最上面的印跡像古代城池的門樓,古樸典雅,端莊威嚴。遠處的大背景,錯落有致,它在我眼中就是河西走廊的草原雪山,是祁連山中的峭壁懸崖,森林河流、飛禽走獸。
恍然間,山谷中傳來了叮叮當當?shù)鸟勱犅?,石壁上那些長長的影子也跟著晃動起來。霎時,一股涼風襲來,踢踢踏踏的響聲,讓我有些慌亂,還未來得及躲避,一群牦牛從我身邊走過,它們的步子并不紛亂,走得沉穩(wěn)踏實,只是騎馬趕牛的人,吆喝聲響徹了整個山谷。堅硬的馬蹄聲似有踩碎山石的雄心和霸氣。黑色的牛群里晃動著毛茸茸的白牦牛身影。早就聽說白牦牛是稀有畜種,而且它只生長在天祝藏族自治縣。我的屬相是牛,對牛有種不言而喻的親切,有幸遇見,甚是愉悅。
晚霞的金色投影到石壁上,斑斑點點,石壁上的牛羊,牧人,氈房、炊煙,裊裊繞繞,好像有只牧羊犬警惕地注視著我,而那位凝視遠方的牧羊女,臉被晚霞映照的一片緋紅。
我頓悟,石壁上攜刻的不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古人嗎?
歷史上的華銳部落,游牧在遙遠的巴顏喀拉雪山一帶。相傳很久以前巴顏喀拉雪山下有一對藏族兄弟,哥哥叫阿秀,弟弟叫華秀。兩兄弟都是藏族部落的首領(lǐng)。由于發(fā)生雪崩,草原被掩埋,兄弟倆只好帶領(lǐng)部落的人馬離開故鄉(xiāng),在青海安多藏區(qū)一帶避難。由于草場只能供部分人生存,弟弟華秀只好帶領(lǐng)他的部落繼續(xù)尋找可安生的地方。他們邊走邊祈禱,將希望寄托于神靈。這時,天空突然一聲驚雷,劃破長空。人們仰頭一看,一匹白色駿馬身上馱著一位身穿戰(zhàn)袍的人,隨閃光的五彩云朵向東方飄去。華秀與眾人喜出望外,他帶著部落的老老少少,趕著牛羊向彩云飄去的方向行進。當部落和牛羊快要走出一個石峽的時候,一條黑色的巨怪擋住了出路,正當大家一籌莫展時,從巍峨的雪山深處走來了一頭白色的牦牛,它全身像雪一樣白,就像天上掉下的云團。白牦牛大吼著向石峽口奔去,其他牛停止了哀鳴。它們仿佛看見了希望,有了勇氣,跟著白牦牛一齊向峽口沖去。然而,讓人們意想不到的是,許多走在前面的牦牛已被怪獸咬死,鮮血浸透了砂石,染紅了草地。就在眾人驚恐萬分時,突然,一聲凄慘的叫聲,怪獸倒地,獸血噴涌而出,原來是白牦牛用它的勇猛和尖利的犄角戰(zhàn)勝了妖怪。眾人緊繃的神經(jīng)終于松懈了,但他們悲傷的心情無法釋懷,人人都在為逝去的生命而難過。然而,驚人的一幕出現(xiàn)了,白牦牛正在用它的舌頭舔舐著受傷的牛,一頭頭被白牦牛舔舐過的大牛,傷很快愈合了,而那些小牛犢,經(jīng)過白牦牛的舔舐愛撫,身上的黑毛逐漸變成了白色。
一個民族的誕生、延續(xù),永遠離不開擴張。華銳部落的祖先歷經(jīng)艱險在這里生息,和大自然搏斗。
山風習(xí)習(xí),身邊的樺柴搖曳著身姿,保持沉默,我的目光再次與石壁對接,那上面的影子仿佛依然在浮動。我沉浸在這宏達的場面中不能自拔。
我仰視天空,被晚霞染紅的云朵纏繞在山頂,我想這或許是遠古的那朵祥云吧,白駿馬在它的引領(lǐng)下去了遠方,就在華銳部落陷入山谷時,白駿馬從天而降幻化成一座銀光閃亮的大山。古人有詩描述“馬齒天成銀作骨,龍鱗日積玉為胎?!彼徊刈迦藗冏馂樯裆?,山峰形似馬牙,終年積雪不化。
一縷云煙,一段故事,拼接了一個部落悠久的歷史,揭示了一座山的傳奇和神秘。
華秀是華銳部落的優(yōu)秀人物,是歷史上一個民族的頭領(lǐng)。白牦牛也被華銳部落尊崇。我深信,世間萬物皆有靈性,白牦牛與華銳部落,藏族人與大山與草原的情懷等。我想,塵世的生命,物體,都是造物主獨具匠心的創(chuàng)造。每座山都有它的故事,每條河都有它的去向,我們只有感謝上蒼,感恩大地。
“素壁畫飛泉,從云落樹顛?!贝笞匀患热粍?chuàng)造了它,一定有它的原因所在。穿過驚險,走過坎坷,跨過滄海桑田,山嶺依然蔥蔥郁郁,石壁依然顯現(xiàn)出大自然的原始與厚重。它以宏大的場景,展示著力的張揚,美的和諧,色的交錯,音的悠揚,乃至生命的搏動。大自然用它神奇的功力,描述了西部農(nóng)耕文明與游牧民族的沖撞與融合的歷史大場景。
站在山嶺上,感到腳下踩的不是山路。它是神話孕育的土地,被詩意浸染的天空,是漢、藏、回等各民族精心呵護,珍藏已久的山水歷史畫卷……
□滕建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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