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時的年味
記憶中的年味應(yīng)該是先從各種饃饃開始的。
進入臘月之后,女人們的腳步就格外匆忙了,先是用鏊子烙,接著是蒸,最后是炸。簡簡單單的面團在女人們的手里花樣百出,哪一道工序都不可以刪減。尤其是蒸的饃饃很是有特色的,家鄉(xiāng)人叫大貢養(yǎng),看上去白凈而又圓潤,吃起來酥軟而又散發(fā)著淡淡的清香。是過年走親訪友帶的禮品,也是最能考驗女人們的廚藝。后來生活好點了,除了大貢養(yǎng)還要捎帶上白糖、罐頭之類的東西。油炸的饃饃品種更是繁多了,有油馃子,糖花子、麻花、馓子等等,簡直就像是藝術(shù)品,吃起來更是香甜酥脆,有滋有味。
那些裊裊的炊煙里彌漫著麥香,孩子們的笑聲在空氣里流散。
至于飯菜,那時候清貧,沒有多少肉類,最具有故鄉(xiāng)特色最能體現(xiàn)年味的大菜也就是豆芽粉條肉,故鄉(xiāng)人叫圓盤。豆芽是自家生的扁豆芽或者黃豆芽,豬也是自己家養(yǎng)的,粉條都是故鄉(xiāng)人自己做的土豆粉條。親戚來了之后,一盤豆芽粉條肉炒好之后,肉的醇香,豆芽的清香都像是柔軟的粉條一樣的綿長,出鍋的時候里面再星星點點點綴著些曬干的紅辣椒末,然后再把大貢養(yǎng)用蒸鍋餾一下就著菜就開始享用了。親戚盤腿坐在炕上,吃著、聊著,孩子則在地下奔跑著,眼睛時不時盯著那個圓盤。那一個圓盤也許就是我記憶中的盛宴了,也盛放著故鄉(xiāng)最醇厚的年味了。
我記得年關(guān)父親回家的時候,總是喜歡買一大塊豆腐。那時候的豆腐顏色有些發(fā)黃,并且有些粗糙,沒有現(xiàn)在的那么白嫩,可是真的很香。故鄉(xiāng)冷,就把豆腐放在外面,一個正月我們家的菜中都點綴著凍豆腐柔和的身影。
除夕那天,父親蹲在墻角開始燙豬頭,鏟子、火鉗一并上。盡管父親的手有點發(fā)抖,可是父親很有耐性,在濃烈的焦毛味中,感覺年味就握在父親的掌心里,一點點釋放出來。我們觀望著,在周圍玩耍著,心里都是滿滿的期待,滿滿的快樂。最后那個豬頭變得黃亮黃亮了,父親便開始一遍遍洗。
年夜飯吃過之后,父親就開始給我們煮豬頭了,那才似乎是我們真正的年夜飯。我們新衣服早就穿好,孩子們在一起比誰的衣服好看,其實現(xiàn)在想起來都是母親們在縫紉機上做的,有時候袖子長了,有時候褲腿短了,我們都不在意。暮色蒼茫時分,孩子三五成群說笑著,打鬧著,整個小村莊都沸騰了,那鮮紅的對聯(lián)讓那個灰頭土臉的小村莊醒目了許多。
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,鍋里的肉味終于按捺不住了,開始“咕咚——咕咚——”往外冒了,我們的眼神和那些水蒸氣熱烈地纏繞著,年味被等待拉得格外綿長。如今,我都能清晰地記得父親遞給我肉時一臉的柔和,胡子里都彌漫著煙火的味道。就那么一個尋常的父親,每一年在那種貧瘠的生活中卻把年味煮得醇厚綿長。
其實,除夕之夜,很多時候我們都是一整晚不睡,又是打醋湯,又是接爺爺,父親一樣都不敢忽視,年味就在那一道又一道的程序里,那個清貧的小院被我們一遍遍灑掃,我們的心情是那么虔誠,感覺年是那么隆重。那時候,我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,也沒有能力想象外面的世界,我們的世界里只有自己,我們的童年里也只有那些簡單而樸素的愿望。那時候的我們,可以說是孤陋寡聞,后來我常常想,無知的歲月里我們的快樂怎么可以那么張揚啊。
小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快樂是什么,幸福是什么,那兩個詞語對我來說還比較生疏??墒乾F(xiàn)在回溯,那樣簡直的生活中包含著最純粹的快樂,最樸素的幸福。
后來,那個小院放飛了我們,在喧囂的嗩吶聲中送走了父親之后就徹底沉寂了,如今已經(jīng)變成了空巢。過年的時候,別人家的炊煙彌漫在老屋的上空,老屋是越發(fā)寂寥。它在守候我們,還是堅守我們童年的記憶,我不知道。
我知道,那個村莊我是再回不去了,那個小院里的年味成了最溫暖的回憶,而兒時的年味像是故鄉(xiāng)的那一縷炊煙,溫暖又遙遠了……
□吳曉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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