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筆三月

關于干枯的話題,似乎很沉重,也令人費解,卻往往不得奇妙,只是再來一次突發(fā)奇想,可否明其究里,也惴惴然……
秋收冬藏、萬物行休,本生命理數、自然常態(tài)。于是,莊稼顆粒歸倉、秸稈柴草填炕,土地也像勞碌了一年四季的人們,空空曠曠、寂寂寞寞,進入了一個弛然而臥的清閑、舒坦,誠若一位嫻靜雍容的天間仙子或放下世事的佛道高人,許一場地久天長的紅樓綺夢,抑或來一次云游旅客的夜幕回家,總要忘懷一切凡俗累乏、幽怨情仇,恁般暢暢然、孤零零,既銷魂也入境、既沉醉也酣眠。此番種種,依然放空、放開,寬厚、慈愛,當然是人世上一類絕美的情態(tài),詩的韻味、畫的含蓄、山的穩(wěn)健、水的溢蕩,蓄滿了天性、靈性之境界。何不羨乎?心神往乎?
一年春盡又一春,野草山花幾度新。至于北方的草色花意,春萌生、夏瘋長、秋萎落、冬干枯,也正是時空的復蘇衰榮,雖然未見其茁壯磅礴,但是,她們的蔓延之勢,碧綠山塬溝岔的勁頭,竟叫我十二萬分的驚撼而敬佩。試想,一片沒有野草和爛漫花兒的坡渠河沿、田野平疇,則是怎樣的寂寥而凄涼啊。更神奇者,這還是農歷正月即將二月龍?zhí)ь^的時間呢,偶遇侍弄校園、小區(qū)花圃的,輕輕挪開一層干澀枯草的時候,淺淺的綠、嫩嫩的綠就已經呼之欲出了,我佩服得五體投地。就是故園山川俯拾皆是、最容易見得到的冰草么,那一抹綠、一抹早春里的生命的信使,一下子就擊垮了一冬的寒冷,一下子就燃燒了又一個年頭的新生!
我反反復復地思慮,那句落紅不是無情物,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詩意,應該更加適合這干枯的野草的,未經除去,就款款地自己覆蓋在原來的地方,猶如一床綿綿暖暖的被褥,將一場又一場冬雪、陰雨迎接而奉送:敞開寬廣的胸襟和熱親的手臂迎接著寒涼、冷意,又干燥著腐爛著自己毫不保留地奉送著雨露、煦陽,這就是自然的精神,就是大千世界生生不息的道理。人生何以堪?比之愧不敢當耶。
曾經眼饞得手癢心急的枯草呀,今天卻如此安逸地躺在道旁埂邊的草根之上,堅守住一個長長的隆冬的時間,保護保暖了人性父母般的親情深厚,儼然是為了一域陡洼或者蒼茫大地懷抱了一片赤子之愛?憶及少小生計,為了幾眼炕洞或者一個灶火門,常常滿山滿溝的鏟草皮,既心酸又羞澀,既自得又汗顏。是啊,日月的翻新和勁進,不得今非昔比,但是,敬畏自然、敬畏生命,真是一個不變的主題,更應當府下身軀,深切地傾聽,傾聽來自每一枚生靈內心深處的聲音和呼喚,然后再反躬作為人類的野蠻和霸道、自私和無序,豈不幸哉。
枯枝實有一記,試看葉落前后的風華,必定是北方人與日子息息相關的親密旅伴。杏花、梨花、桃花、梅花,等等,抑或大多數花兒都是在枯枝上綻開的嗎?這時節(jié),只要能夠有機會走到樹木跟前,就必然會被干枯枝丫上的春蕾驚詫莫名,你看那欲露未露含苞著青蔥青澀的噴薄和生發(fā)吆,是否就有了一股股潛滋暗長的威猛的氣韻在其中呢?嫩嫩的尖尖的胖胖的朦朦朧朧的萌芽,全部成了陽春三月的蓬勃、力量和筋骨。
不久,就是粉艷、潔白、嫣紅得一塌糊涂的一個明媚世界,盡是凡素最撩逗、最喜悅的心事;待繁華落去,果實在綠葉里孕育,綠葉在斑斕的星輝歡笑;而收獲著的間隙又開始了葉落歸根、季節(jié)陰涼。老杜說:無邊落木蕭蕭下,不盡長江滾滾來。是哦,文武之道一張一弛,日月遷徙寒來暑往??墒牵乙f的是從冬至今,那些些屹立崖畔、山邊、路旁的枯樹干枝,竟也成就了隴原大地、北部山塬獨特而壯闊、凄婉而雄渾的一道道風景線。
盡管這種一枝枝撐開高舉的模樣有些許的單調、凄然、迷惘,甚而至于孤寂得令人酸楚、失落、惆悵,但是,只要你俯仰之間悉心感悟,就會體察到有一種昂首向上向天的高貴和內在的勇氣,有一種傲視寰宇俗世的親切與和藹的溫情,站立蒼天之下大地之上,劍箭一樣的叩問、仰望和垂詢,不正昭示著她們的生命精神和風采?不正喧囂著她們的行藏有度和品格?我想,與山山嶺嶺的青松翠柏、與南國水土不停歇的生長,與故土旱塬的枯枝勁干之卓異、獨行的景象,以及一圈圈放大的年輪不也是相互比肩、相得益彰的嗎?有文句曰:風是山的語言,她只賜給你聯(lián)想,因你的快意而歡暢,因你的失落而嗚咽。當一粒粒晨風翻越山巔溝壑、穿越干枝枯葉,誰還能夠遮擋住歲月匆忙的腳步?當一習習晚風環(huán)顧田園村莊、環(huán)繞樓宇庭院,誰還能夠推諉季節(jié)威嚴的氣度?
吹面不寒楊柳風,不錯的,從東南而來風,攜帶著南國的婀娜和馨香、清潔和濕氣,抗拒著秋冬的肅殺和寒冷、蕭瑟和冰霜,追趕著新春的步履和墑情、膏腴和潤澤,呼喚著萬物的心性和幼稚、復蘇和啟發(fā),一路踏歌而來了,似乎還有對舊年和秧歌的懷戀,或甘怡或幸運、或慵懶或散逸。一如老家的塑料大棚,在不失凌厲而又有著謙謹的午后的大風與日益溫馴的陽光下,漸漸肅然而起,仿佛就是為了這一方千年萬世的地下水地,鏗然于曾經曾經業(yè)已完全放棄了的莊稼,而今必須要開拓、培植、栽種一叢叢一疇疇一塊塊青綠蕩漾了的甘藍、紅筍、馓花和青菜了的。
三月里的風,浩蕩而瀟灑、溫柔而展脫,總能在小小的廣場放飛長繩勒緊了的一盞盞風箏,穿透淺淺淡淡的灰白云翳,也抵達蔚藍蔚藍的洪荒天宇,設若一只只孩童的夢境,也會填補我早已過時而難以追回的時光嗎?頻頻遙望間,心意眷眷,誠如這過了干糧時節(jié)的暖陽,熏熏然倏忽之際,宋人詩句亦縈繞眼瞼:誰作輕鳶壯遠觀,似嫌飛鳥未多端。才乘一線憑風去,便有愚兒仰面看。未必碧霄因可到,偶能終日遂為安。扶搖不起滄溟遠,笑殺鵬摶似爾難。無需深究紙鳶和《逍遙游》中斥鴳的自大無知,盡可以欣賞乘著一根長線憑借著如許強勁的風力,即便沒有翅膀依然能夠騰空高飛之亦真亦幻,豈不壯美。當然畢竟是一種兒童的游戲而已,也是一點技巧、一點樂趣、一點寄寓,更是一種激越、一種鍛煉、一種情事吧!
人工湖里的野鴨有劃水而過的,激粼粼的聲響幾次幾次地引誘我停下足步,一些些、一些些地不敢靠近,生怕我的莽撞驚擾了她們的淸悠和自在。盡管我常常感覺我不是一個輕易打攪,然防不勝防的闖進、深入,也會尷尬、難以撂成的。倒是碰見了以前的同事,居然就放松了許多,而且,他的思考思索更讓我奇怪,說到臘月應該是已經冰封大地的日子,野鴨子們還在冰與水的湖里干蘆葦(人為留下的)邊留戀棲歇的情狀,著實叫我疑問了許久的,可是不到一個月的時候,居然又浮游在了寒涼陣陣的湖水上了,她們沒有飛走過冬去嗎?能在什么地方熬過了最數九寒天的光陰呢?
古詩云春江水暖鴨先知,可是,定西的湖里的水,在三月能似長江之水暖嗎?也許會的,因為成群百只的野鴨早都暢游開始了啊。一會兒追逐嬉鬧、一會兒引吭高歌、一會兒潛水啄拾,自然天趣、悠悠自得,也有嚶嚶語語的私話和沉思的,是生活的單純不易嗎?還是來來去去的奔波緊張呢?還是輕而易舉地享受了一方水域的天倫之美啊?最近聽說有遷移路過的白天鵝也駐足過的,如果能親眼見一見,就更有話語權了,諸如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,栽下梧桐樹引來金鳳凰。其實,一切一切已經成了真實,無須懷疑的。就像走進了千家萬戶的洮河水流,明渠里清澈凈潔、深情委婉,緩緩向北奔淌而去;沿著西河的一支蜿蜿蜒蜒、楚楚動人,匯東河入關川,曲曲折折、浩浩湯湯,千秋萬代、千秋萬代,潤化了黃土地、也潤化了黃土兒女無限的心緒。
悄悄的夾雜了雪粒的星雨,深深潛入春夜的夢鄉(xiāng),飄灑過干枝枯葉、飄灑過原野峁梁、飄灑過鳥聲萌動,即便很微纖很短暫,卻是三月的一場警告、一場濕潤、一場溫情、一場纏綿,從此刻起步,貴如油的春雨就慢慢的多起來了,一份新雨一份熱氣昂!所謂篤初誠美、慎終宜令是也。揭開溫棚的草樹嫩苗也轟然勁長,綠妍妍、脆兮兮、嬌滴滴,童稚碎女的顏顏一般,無憂無慮、生機盎然。即使有過一次沙塵、有過一星雪花,何患哉?生命的蛻變是需要經歷一個個過程的,時空的洗禮是需要經過循序漸進的歷練的。但有一樣是恒定永久的,那就是歲月本身內蘊的堅持和涌動、激情和感恩,實際是深藏于萬事萬物之中的仁愛和善良的誓言,才真正是我們和我們的世界永遠和平的想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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