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要給小城的五月選一張名片的話，那木瓜是再合適不過的了。一簇流光溢彩的青蔥葉片，是迎迓溫煦初夏的莞爾回首，而一朵一朵藏在綠窠中的朱紅艷艷的花朵，則是繾綣惜春的巧笑顧盼。夏之葳蕤，春之婉約，天成于她的一身。其葉蓁蓁，其花灼灼，繚繞著“綠葉紅花媚曉煙”的詩韻。綠的隨意，媚的樸雅，秾的可人，新的動魄，散漫而綽約，閑適而淡雅。這就是木瓜花，小城五月的第一張名片。

盡管兩千多米的海拔，讓小城一年的節(jié)氣要么超前，要么滯后，但進入五月，搶頭市的花潮也已隨風飄逝。鵝黃如金的連翹，如今長成一樹蔥蘢；榆葉梅若不是葉隙間還遺落些許殘紅，你壓根兒就不會覺得這怪模怪樣的榆樹會是最早探春的花魁；就算怕冷的海棠，也已綠肥紅瘦，徐徐暖風，灑落點點芳菲，綴滿萋萋綠茵，她們從枝頭逐風追夢，嫣然于林下碧草間，那綠秾紅淡的淺淺哀怨，不由的讓人心生漣漪，不禁想，她找尋到她苦盼了一春的“死生契闊”了嗎？

將要登臺的主角已是夏花。牡丹是小城五月當之無愧的女皇，她開得熾熱而奔放，奔放的令人癡狂；馥郁而秾艷，秾艷的叫人沉醉；恣肆而霸氣，霸氣的使人臣服。“國色朝酣酒，天香夜染衣”，正該如是！“丁香不展芭蕉結，同向春風各自愁”，我苦惱的是，無論怎么都找不到一丁點兒丁香花的愁怨，也許我不是詩人的緣故？也許小城的丁香是在五月始放的緣故？也許是她一骨朵一骨朵細碎伶仃的花，讓詩人聯(lián)想到了小女兒的嬌憨與無緒的愁吧？但又好像都不是。反正五月的丁香開得正濃，正香，正酣；反正她所有的燦爛都是詩人們的愁惱，管他呢。玫瑰才露尖尖角呢，芬芳卻被日光偷了出來，泄漏的五月到處濛濛；而大麗花、九月菊們正在默默地學習著等待著。

五月的早晨，日頭斜斜地蕩漾開來，照在身上，似母親溫暖而慈愛的手掌柔柔地拂過，心底便漾起甜甜的微瀾，情緒怡怡，腳步盈盈，生活是如此美好。剛剛抽枝吐葉的槐樹，在陽光下泛著灰綠色的瑩瑩光華，茸茸的，似嬰兒小臉上的茸毛，瞬間燃爆心底柔軟的惜愛。柏樹的老枝上鉆出一截翠嫩翠嫩的梢頭，在陽光下閃爍著綠油油的光澤，狀若翡翠，而老枝卻顯得蒼褐持重，思慮沉沉。新舊間迥然相異，卻又渾然為一。好羨慕它們??！每年都會輪回到一個青春韶華時節(jié)。不由得心中悵悵。俄而豁然，我們每天的晨昏晝夜，不也是一個個輪回，那每日的清晨，不也是你我的一段韶華青春？那還猶豫什么呢？在曦光下可勁地生長吧！可勁地生長出每日的那節(jié)新嫩，沉淀，穩(wěn)固，接續(xù)成干枝的一分，那么……我不敢再想下去了，我怕把自己想象著長成一棵參天大樹。但毋庸置疑，我們每個人都有長成參天大樹的潛質與契機。

五月的山，欣欣然生機勃勃。即便沒有樹，但那泛綠的柴草已洋溢出“草色遙看近卻無”的韻味。要想真切地感受山，還是要爬上一座山去，無論高低險平。靜坐、聆聽、體悟、便能體會到山的脈動，山的氣息，山的思緒，便會感受到山的生長。是的，五月的山也在生長著。它生長在那簇檸條的黃花里，那垛芨芨的新枝里，那株白刺的紅果里，生長在苔蘚的蒼褐里。若雨后，你會看到遠處烏鞘巔頂?shù)陌}皚白雪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，似是在和你所在的五月，遙相注目，夏與冬越過春，因相知而無言。

當然，山巔還是一處沐風的妙地。五月的風已漉盡了春天里的躁動干澀，潤澤而滑膩；五月的風溫柔嫻靜靦腆，悄聲而匿形，但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感受到它的溫存，糯糯軟軟，似一匹綿軟的綢緞絲滑地掠過面頰、肌膚乃至靈臺；五月的風像一塊甘醇新鮮的奶酪，含在口中，緩緩地融化，濃香四溢，澤被身心。慢慢地，雪融了郁積胸中的塊壘痞結，你心境會前所未有的沖和，舒緩，謙遜。

若是仰臥于山頂去看云，那卻是別具風味，特別是五月的云。瓦藍瓦藍的天空，幻化成了一塊無際的凈琉璃，似乎再就近一些就能從中看到地上的歷歷倒影。而新棉絮般飄逸的云朵，勾上一抹淡淡的眼影，更襯出天色的湛藍。它們漫無目的地游弋嬉戲于碧空，閑適自在，除了雨天，其余時候它們都處于令人艷羨的休假狀態(tài)。有時候感覺它們變成了天空的抹布，抹來擦去，將空天擦抹的纖塵不染。當然，你若愿意，它們也會樂意替你擦去心境上的塵垢呢。

山頂聽雷，你有這個膽量嗎？五月的雷電還處于成長的季節(jié)，還不具震撼駭人的威勢。遙遙的烏鞘嶺上升起一堆一堆炊煙狀的烏云，像是清水中滴進了一點墨汁，慢慢地浸染泗漫，勾勒成一幅奇妙的水墨。這時候沉悶的雷聲隱隱傳來，如群馬奔騰于遠方，似陣鼓轟鳴于天際，遙遠卻不縹緲，深沉卻不驚悚。它更多地像是在喚醒什么，像是在預演著一出劇情，全然沒有盛夏雷雨的威猛之儀，峻急之態(tài)，駭人之形。隨之而來的飆風也就象征地打個旋兒，草草消弭，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屬于五月的一分子。大多時不會有雨，即便有，也是疏疏落落數(shù)滴而已，似乎用心就能數(shù)出數(shù)兒來。借用“柳外輕雷池上雨，雨聲滴碎荷聲”來描摹，倒也應景，只是山巔無“荷”，只好以草聲來將就吧。

五月的燦爛帶來了燦爛的節(jié)氣，抑或是燦爛節(jié)氣給五月以燦爛。

先是，立夏踩著月頭而至，“綠水風初暖，青林露早晞”。在四季的節(jié)氣里，沒有哪個節(jié)氣像立夏般的和雅、溫煦、恬淡，沒有哪個節(jié)氣像立夏般的充滿生機活力，給萬物以無盡的希翼、期盼，五月初始，立夏就將它定格為和暖的生長的季節(jié)。世上還有什么比生命的成長更為重要的呢？而所有節(jié)氣里最為平實，濃縮了時間，充滿了動感的是小滿，它就值守在五月的稍后，給大大的五月以小小的盈滿。這時節(jié)，給點陽光它就燦爛，給點雨水它就溢滿；這時節(jié)，“晴日暖風生麥氣，綠陰幽草勝花時”；這時節(jié)，萬物因小得而盈滿；這時節(jié)，醞釀了整月的夏已漸趨充盈，始露崢嶸。燦爛五月，盈盈滿滿，而所言“小”者，亦是先哲謙遜之豐盈。

五月，那就是一個稚拙而陽光的孩子，她跳著、笑著、唱著、舞著、樂著、頑皮著，猛長著。她明朗而燦爛，純凈而天真，正如絢爛而明媚的五月，充滿了那么多激動人心的未知誘人的期待。

五月，宜靜思，宜建業(yè)，宜規(guī)劃，宜奮進，宜戀愛，宜夢想。也最宜安步徐行，遠足，讓五月與你緩緩相融。

□韓德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