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車一個多小時，趕回中后山區(qū)的農(nóng)村老家，主要事情只有一件：抱癱瘓在床兼小腦萎縮的老父親進衛(wèi)生間洗個澡。這件事我堅持有五六年了，無論炎夏還是寒冬。

我是中午十二點左右到家的，這個時間點，一天中氣溫最高。太早了不行，太遲了也不行。過了冬至，氣溫一天低于一天，人已經(jīng)不愿出門站在凜冽寒風(fēng)中了。室內(nèi)門窗緊閉，人也冷得不時搓手。

“今天怎么洗呢，燈壞了一只，老頭子要凍壞了！”看到我回來，老母親提醒我。老母親也80多歲，腿腳也不好，不得不扶助行器走路，穿得臃臃腫腫的，像蠕動。

身體都這樣了，她每天還下菜園忙這忙那。

是衛(wèi)生間浴霸上的燈暖“瞎”了一只。

我進衛(wèi)生間打開浴霸，果然有一只不亮。

“上個星期還好好的，怎么說壞就壞了?！蔽翌H感意外，“其他三只好好的，應(yīng)該不會太冷吧?！蔽一貞?yīng)母親。

“這個星期比上個星期又降了好幾度?！蹦赣H擔(dān)心。

“這怎么辦呢，不知道鄉(xiāng)下集鎮(zhèn)上有沒有賣?！痹诔抢餀C關(guān)單位上班，每天跟公文打交道，在具體生活的許多方面，我是個低能兒。

“你不去問，怎么知道?！蹦赣H說。

母親的意思很明了。我不好再猶豫了。想在手機上通過微信問一下幾位生活經(jīng)驗豐富的朋友，這燈暖哪里有賣，又怕朋友回復(fù)不及時，反而耽誤時間，錯過中午太陽最暖和的鐘點。關(guān)鍵是，就算我問明白了，朋友也不可能通過微信把燈暖遞到我手心，最后還得我去集鎮(zhèn)上買。不如現(xiàn)在就出門，抓緊點。

“那我去街上看一下?！蔽覍δ赣H說。

十多分鐘后，我開車到了集鎮(zhèn)上，先找到一家賣燈具的店。

“我們只賣照明用的燈，不賣這種燈?！睙舻甑睦习迨莻€50多歲的男子，他告訴我。

我問這種燈估計哪里有賣。

他扶了一下鴨舌呢帽，讓我去賣水暖器材的店看看?！八麄儜?yīng)該有賣?！彼噶酥覆贿h處的一家店。

去問，果然有。15元一只。準(zhǔn)備掃微信付錢的那一刻，我突然想起了什么，說：“給我拿兩只，一共30塊錢，對吧？”

這是個連家店，守店的是個30多歲的女子，我來之前，她正系著圍裙，在一旁的自來水龍頭上洗中午要吃的青菜，她在圍裙上簡單揩了揩手，現(xiàn)在，手上還沾著閃亮的水珠。她為我取來兩只燈暖，用黑色方便袋裝好。我付了30塊錢。

半小時左右后，我又回到老家，裝上新的燈暖，趕在下午一點鐘左右，順利為老父親洗了澡。

帶上老母親為我準(zhǔn)備好的幾樣新鮮蔬菜，回城。

上樓，開門，我進衛(wèi)生間，爬上一張木椅，擰下浴霸上壞掉的一只燈暖，換上新的。按下開關(guān)，試效果，全亮，溫暖如陽。

妻子進來撞見，有點奇怪，“今天太陽從西邊出啦，這燈壞掉都有三年了，我催過多少次，天天回我忙，今天怎么有心情換掉了？”

我隨手將手上壞的燈暖扔進垃圾桶，“情況不一樣”。

妻子不知我所云。

只有我自己知道什么情況。

□張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