丑去寅來人益健，牛勤虎嘯春愈新。按照中國傳統(tǒng)干支紀年，2022年是我國農(nóng)歷的壬寅年，十二屬相以寅為虎，故也稱為“虎年”?；⑹且环N形態(tài)優(yōu)美、體魄強健、目光犀利的大型貓科動物，是威武與力量的象征。在中國古代，因其威猛的形象，君臨天下的非凡氣度，虎既是王權(quán)、軍威的象征，又是鎮(zhèn)宅避邪的神獸，甚至圖騰意義。也因此成為古今畫家所崇尚與偏愛的創(chuàng)作題材。

中國人喜愛老虎，歷來畫虎名家層出不窮，聞名于世或相傳畫過虎的名家有魏晉大畫家張僧繇，唐代大畫家吳道子、李漸，可惜均無作品傳世。古話說：畫虎畫皮難畫骨；畫虎不成反類犬。說的就是畫虎太難，一般畫家難以畫出虎的內(nèi)在神韻、獨特氣勢與品質(zhì)。從文字記載和現(xiàn)存下來的虎繪畫來看，古代畫家由于受條件制約，很難近距離觀察和接觸到活生生的虎，畫虎多為臆測，著重虎威的表現(xiàn)，至于虎的形體結(jié)構(gòu)則不免有失。因而，他們筆下，多以虎的翻騰、撲躍、吼叫、狂奔，來體現(xiàn)虎的生氣與活力。古畫中的虎，有的帶著幼仔，有的獨自行走，雖然在姿態(tài)上缺少變化，但都具有非凡的風(fēng)范與氣象，不失虎的氣度與精神。

五代的厲歸真自幼酷愛畫虎，起初，人們認為他畫的虎無生機，像只死老虎。于是，厲歸真帶上干糧和畫具，躲在深山的一棵大樹上。老虎一來，他就仔細觀察老虎的樣子和動作，一邊看一邊畫，畫了一百多張草圖，有猛虎下山，有餓虎撲羊，有仰天長嘯，回家后，他根據(jù)草圖畫成各種姿態(tài)的老虎。他還買了張虎皮披在身上，一邊學(xué)老虎蹦蹦跳跳的樣子，一邊想著怎樣畫好老虎。經(jīng)過努力，厲歸真畫出的老虎只只威武雄壯，栩栩如生，人們都搶著購買。

北宋著名畫虎名家李公麟為了畫好老虎，常常是“坐石臨流，悠然終日”，觀虎態(tài)、察虎性。而他畫虎，是從來不畫尾巴的。為何？據(jù)說一畫上尾巴，那虎就生動如活了一般，讓人敬畏。所以，公麟的老虎，都是禿尾巴虎。

清朝杰出的繪畫大家華巖畫虎驅(qū)狼的故事，在民間很有群眾基礎(chǔ)，被傳說的活靈活現(xiàn)。在一次華巖進入山村時，聽到有人在哭泣，在打探之下發(fā)現(xiàn)是因為村中所飼養(yǎng)的幾頭豬被一群狼給襲擊，損失慘重。為了幫助村民們解決這一困擾，他找來畫筆，在鄉(xiāng)村小道旁的涼亭墻壁上畫了一張猛虎圖。猛虎的氣勢磅礴，張牙舞爪的神態(tài)讓人看上去頗為驚詫，遠遠望去大有猛獸之威，活靈活現(xiàn)的樣子帶來了很強的壓制性。狼群在窺探墻中的猛虎，受到了震撼嚇得四處逃竄。這個故事也足以證明華巖畫的虎的確十分精湛逼真。

五代西蜀畫家石恪有一幅《二祖調(diào)心圖》（圖1），是目前我國遺存下來最早的一件畫虎作品。畫面中高僧以睡虎為枕，以虎來襯托出高僧身后的修行和法力?；⒌脑煨凸抛荆霉P豪放概括、強勁靈動、飄逸蒼勁，以強勁狂放的筆勢，簡練夸張的形象，體現(xiàn)出毫不經(jīng)意的草草逸筆的美學(xué)趣味。

五代佚名畫家有一幅《醒虎圖》，圖中的老虎雖然身強體壯的，但表情似乎不太聰明的樣子。過多的眼白和向上瞅的眼珠子，顯得有些幽怨，加上那好像撇著的嘴，真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不高興的事，看起來愁眉苦臉的，有種郁郁不得志的感覺。

南宋牧溪所繪《墨虎圖》，是一只四肢粗壯的成年老虎，它半臥在雜林中，正舔著自己的爪子，可以看見嘴中的尖牙，而這熟悉的圓瞪著的雙眼，讓它看起來少了些兇惡之氣。

元代佚名畫家的《畫虎軸》中，一只黃皮黑紋，毛色鮮麗的老虎走在松林斜坡上，背部隆起，虎口微張，隱然有即將出擊之勢，端的是一個“猛虎下山”的氣勢。

而明代佚名《鐘馗騎虎圖》里的老虎，體格肥碩，腿跟柱子一樣粗壯，尾巴則如鞭子，正張大呼嘯的虎口和執(zhí)劍的鐘馗一起回頭望向一只蝙蝠，擺出一副特別兇猛的樣子。

美國弗利爾美術(shù)館收藏著一幅中國明代佚名畫家的《冬山臥虎圖》圖繪虎臥深山，老松下白雪皚皚，老虎似在張嘴哈氣，給自己取暖，十分擬人化。此作品所表現(xiàn)出的細膩入微的勾繪、淋漓盡致的筆墨、雄偉磅礴的氣勢、無不充分展現(xiàn)出畫家對細節(jié)的深刻觀察與極強的藝術(shù)表現(xiàn)力。

宋代法常禪師的《龍虎圖》，虎毛根根可數(shù)，虎爪畢露，虎虎生氣如在眼前。然此虎卻并不令人畏懼，渾身毛茸茸，低頭凝神，神情專注，于威猛之外又給人以嬌憨之感。

明末清初的畫家馬負圖的《虎圖》中。一只敦厚的小胖虎立于山澗之中，雖然是山中老大，但神情卻是可愛中透露著絲絲無聊，好像這山中已無它之敵手了一樣。

故宮博物館中收藏著一幅清華巖的《蜂虎》，圖中的老虎非常古怪，明明是一只吊睛白額大老虎，但其神態(tài)與舉止都異常的奇特。不僅弓著身子，耷拉著腦袋，低眉癟嘴、聳肩縮手，最讓人不解的是它竟然夾著尾巴，一臉驚慌和恐懼，活脫脫一只大貓。這完全顛覆了猛虎下山的傳統(tǒng)印象，顯得既搞笑又詭異，讓人忍俊不禁。仔細觀察后才會發(fā)現(xiàn)，在圖右上角的點綴之處有一只野蜂，它立于灌木之上蓄勢待發(fā)，再回看老虎的模樣便瞬間醍醐灌頂。華巖真實詼諧地展現(xiàn)了萬獸之王在面對靈巧野蜂時的一種本能反應(yīng)，不僅兩只動物都惟妙惟肖，讓人浮想聯(lián)翩，同時也將自然界中相生相克的道理體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

由于虎具有高貴、威猛、雄壯的天性和浩然之正氣。歷代題畫虎多配有“威名久與睡獅同，此獸眈眈在眼中，試問睡獅誰喚醒，一聲長嘯振雄風(fēng)”；“登高一嘯闊無邊，猛氣橫飛欲山天，但見扶桑紅日起，眈眈極目逐雷前”；“攀千峰雄志長在，渉萬壑浩氣永存”；“善養(yǎng)浩然之氣，其氣也至大至剛”等詩句。民間喻虎為福神，驅(qū)邪遂魔，是鎮(zhèn)宅主神，至今還廣為流傳的《鎮(zhèn)宅神虎圖》，上方有一大紅印，印文為“鎮(zhèn)宅神虎”“太山神虎”“當朝一品”，并題詩有“神虎下高山，除魔到人間，善家買了去，四季保平安?！薄盎⑹谦F中王，除邪到下方，貴府請了去，萬事大吉昌?！薄懊突⑿弁枭搅郑瑖[吼如雷驚鬼神，始皇敕封山王獸，持守廣鎮(zhèn)聚寶盆。”

近代和現(xiàn)代的許多畫虎名家在造型和技法上都大大地超越了前人，筆底之虎造型生動、形神兼?zhèn)洹埓笄У亩?，有“虎癡”“虎公”之稱的著名畫虎大師張善孖，為了畫好老虎，飼虎寫生，朝夕相對。所以對虎的習(xí)性非常了解，能深刻把握虎的動態(tài)，筆下猛虎，既不失虎的威猛，又富有人性，含有一種溫情。林語堂曾對其虎畫贊曰:“凡一肌一脊、一肩一爪，無不精力磅礴，精純逼真?！?比如這幅《三義圖》（圖2），黃白二虎親密地趴在河邊飲水嬉戲，而另一只黑虎向四周張望，為同伴放風(fēng)，展示出純潔的友誼。動物之間尚能有如此情誼，人與人之間也應(yīng)守望相助。張大千認為其兄畫虎已無人能及，自己絕對不可能超越，故一生雖然繪畫題材多樣，什么都畫，但始終不畫虎。

齊白石老人也喜歡畫虎，他的《虎圖》（圖3），打破了傳統(tǒng)以虎的正面形象面向觀眾的畫法，僅繪以虎的背影，通過虎背扭動的身影可感受到其軀體的健壯與強悍，唯我獨尊的王者風(fēng)范。

徐悲鴻畫虎別有一番趣味，他的《虎圖》繪一花斑虎臥于石上，正扭頭轉(zhuǎn)身回眸遠眺，圖中的虎采用傳統(tǒng)中國畫的淡彩暈染，以細勁的筆致勾勒出虎之欲行又止的動態(tài)，又以或深或淺的赭石及藤黃交錯地渲染虎背的皮毛，表現(xiàn)出細密柔滑的質(zhì)感。

有“虎王”之稱的現(xiàn)代畫家張少石筆下的虎多生活于崇山峻嶺之中，或臥或躍，或怒或嗔，雖然神態(tài)各異，但個個精神抖擻，不怒自威，而表情卻又似閑庭信步，胸有成竹。細致之處，毛發(fā)畢現(xiàn)，王者之尊，呼之欲出。他喜歡畫上山虎和回頭虎，并且常常把虎置于上崗莽草之間，再配以蒼松翠柏，煙云曉月，看上去有情撼蒼穹，遐思悠遠，意欲無窮的意境。他有一幅《上山虎圖》，所描繪的老虎正是回頭虎，只見虎體身姿矯健，背向回頭，張口，利嘴外露，并以渾厚滄桑的山川瀑布為背景，充分展現(xiàn)虎嘯山河的宏大氣象，這與老虎的王者之風(fēng)、離群索居的自然天趣構(gòu)成了和諧完美的統(tǒng)一。

時值虎年，閑來無事賞虎圖，既能增添一份生活的樂趣，也可收獲一份人生的快樂。

□師正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