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微小說 在歲月縫隙對抗的兩個故鄉(xiāng) ——讀沈葦《詩江南》
沈葦?shù)慕M詩《詩江南》(《詩刊》2022年1月上半月刊)是在經歷了三十年西域生活后重新回到水鄉(xiāng)的所感。不同于其他描寫單一地域的詩歌,其中確能體會出詩人在極力消解環(huán)境導致的地域文化自覺,主動抽離出傳統(tǒng)的地方鄉(xiāng)土描寫。
詩歌中貫穿著西域與江南的對撞,其主要集中在詩人意識中的對撞?!皽啙岬倪\河上/運砂船吃力地航行/像一座移動沙丘/承載沉悶雷聲?!毖矍暗目陀^存在用想法流出,虛實結合在繪景的語句中顯露,運砂船被比做移動的沙丘,也更像在比擬詩人自己的處境:面對曾經的江南,身上載著的是三十年西域的風沙與經歷,面對曾經的江南,心里懷揣的是對江南故土無盡的感懷。其中,無論是浙江還是新疆,都在詩人的精神地域中呈現(xiàn),匯成同一個時空?!耙粭l河的法度/寂滅兩岸風景/一條河的力度/勒緊逃離人的一生?!焙映蔀殡[形的鎖鏈,鎖住游子的一切。一種樸素的表述將人拉回生活中的鄉(xiāng)愁,那種怎么也脫離不開的感覺似一種先天感受,后天經驗只是為了詳盡的描述。寂滅風景的河就如同朱光潛描述的西湖人看西湖:無關景色,只是情感寄托的載體。
西域經驗與江南根基沒有誰壓倒誰,“我夢見我溺亡于運河/一個水鬼兼木乃伊/開始用瑟瑟枯葉說話/也用低低雷聲/滾過水和沙兩個故鄉(xiāng)。”水鬼和木乃伊,水和沙,極具跨度的意象在展現(xiàn)詩人這個“混血兒”的形象,大氣的敘事風格落在細膩的題材和背景上,就此產生了奇特的詩意反應。
“我從運河邊/拆遷后的宅基地上/拉來一車泥/又在村里找到幾種野花/種在蓋房用的幾塊空心磚里/野花種活了/仿佛新居有了根基/仿佛我,再次續(xù)上/中斷了三十年的故土血脈?!弊詳M為野花,實質為曾遠走的家花。回到家鄉(xiāng)的詩人還在尋找自己與土地的銜接處,新居獲得根基,其本質依然是根基的召喚,詩人應召而來,卻不敢自大,用新居以蔽之。平實的語言表達樸素的感情,用敘事間接表述,也在展現(xiàn)作為異鄉(xiāng)人面對故土的謙卑姿態(tài)。
《駱駝橋》的結尾處“騎著波峰的駝背,這心靈的/雅丹地貌,一路向西——遠行者已是他鄉(xiāng)故人,故鄉(xiāng)異客”是自己于眼前的故鄉(xiāng)似乎格格不入,三十年西域生活似乎在剝奪故鄉(xiāng)對他的深情。也由于詩人對故鄉(xiāng)的深愛,讓他在眼前的迷茫中重新審視自己的過去,想再回到故鄉(xiāng)的襁褓,彼此卻感到陌生?!耙辉倌\:此岸,彼岸;彼岸,此岸/揭諦,揭諦,波羅僧揭諦……”此處的《般若波羅蜜心經》與此岸彼岸的重復在給予強大的心理暗示:去經歷吧,前往彼岸。禪意的流瀉如海德格爾曾言說荷爾德林一類的詩人尋求“神的臨場”相似,這種來源于非神話文本的神意體驗,是超越邏輯和經驗的感性表達,是詩性的宣泄。
詩人經常觸摸的死亡意象在《異鄉(xiāng)人的墓園》被再次提及,精神死亡再一次超越了物質死亡?!霸诖蠛I暇潘酪簧?在陸地上再死一次/一切都消失了/只有墓碑石和擋垛石/還記得他們。”當不被記起成為死亡的注解,客死他鄉(xiāng)便成了生命旅途近乎完美的最終符號?!啊蚝6看蠛U龔牧硪粋€時空歸來。”或是因海而生而榮的江南,但當下大海的意象撞見死亡命題,更應理解成一切生命的開端,生死的界限倏然模糊。對于詩人眼中的大海與故鄉(xiāng)本質趨同,如阿那克西曼德曾道出的那句箴言:“萬物由它產生,也必復歸于它,都是按照必然性”(尼采譯版)?!爱愢l(xiāng)人,他們的一地殘碑/如石浪,激蕩、啟動、開始……”這趟歸鄉(xiāng),并不是簡單的尋根,而是詩人作為在探尋輪回的終點,或生命,或家鄉(xiāng)。在我看來詩人的精神內核是樂觀的,像是對西西弗斯精神的歌頌,裝飾不可違抗的宿命,為死亡這個原始恐怖本身而寫作。
□申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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