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節(jié)的清晨，旋黃旋割鳥早早地便在門前的大樹上開始歡快地鳴起了歌謠。母親早起在廚房里為我們煮粽子和甜酒醅，五月端午，當然少不了香包和花花繩。芒種之后，隴東地區(qū)的氣溫逐日上升，汭河兩岸的小麥遠遠望去一片金黃。父親說，麥子馬上就黃了，該收拾收拾農具割麥子了。

往年的時候，父親身體健康，我遠在城里上班回不了家。家里的麥子，只好由母親和父親兩個人累死累活地收割。今年，父親身體有恙，我不得不離開城市回到農村老家來收割父母一年的希望——割麥子。母親說，每年割麥子，都忙死忙活的，把你的生日完全給忘記了，今年你正好在家，就可以吃碗長壽面了。

小麥泛黃，麥香飄滿了原野和鄉(xiāng)村，鄉(xiāng)下的夜晚夜涼如水。女兒在省城發(fā)來消息問我，爸，你平時穿多大的鞋？

我問女兒，怎么了？

女兒故意賣著關子調皮地說，沒啥事，你就說你平時穿多大的鞋。

微信里，我和女兒聊完她在學校的近況和學業(yè)上的事情，隨即告知了女兒我的鞋碼。我知道，女兒定是要趕在我生日那天給我買鞋子作為我的生日禮物的。

往年的時候，只要女兒一亂花錢，我總會苦口婆心地勸說女兒有計劃的生活、購物、該買的東西就買不該買的就別買了，可今年，隨著女兒年齡的增長，我想著，該給女兒一些生活上的空間和自由，讓女兒獨自去考慮現(xiàn)實中面臨的問題，去解決問題。

曾幾何時，每年二月女兒過生日的時候，不管我在不在她身邊，我總會千方百計地給她準備生日蛋糕和禮物。后來，隨著女兒上了初中、高中，閱歷和見識的增長，過生日對她來說似乎已經不是那么重要了，直到去年離開故鄉(xiāng)到省城蘭州上了大學，每逢節(jié)假日，女兒惦記的不是她收到了多少祝福和禮物，而是每次都會主動給家人發(fā)來節(jié)日的問候和祝福。

我暗自贊嘆：女兒長大了。

鄉(xiāng)村的夏夜少卻了城市的喧囂和熱鬧：靜謐、涼爽。夏風拂過，青草的芳香撲鼻而來，溪水里的蛙鳴宛如夜晚的歌唱，撒了一天歡兒的狗狗躺臥在腳下，身體一起一伏，發(fā)出了均勻的鼾聲，一家人坐在如水的月光下乘涼聊天，只聽媳婦和母親有一搭沒一搭地嘮著家常，媳婦說，女兒和她聊天時說準備在我生日的時候給我買雙鞋子，讓她不要告訴我，想要給我一個驚喜。

母親驕傲地說，娃娃長大了，知道心疼人了。

是啊，女兒自從去了省城蘭州上學，的確懂事了很多，很多事情也不再像以前上高中的時候要我費神、操心了，有什么自己拿捏不準的問題，也不再一個人瞎折騰，總會發(fā)消息詢問我的意見；宿舍里天南地北的娃娃們關系不和，也會和我傾訴、嘮叨，每次，我都會耐心地引導女兒、告誡女兒如何解決困難，如何處理好同學之間的關系。事實上，青春期的少年，正是性格的叛逆期，一言不合，她不但不聽你的意見，反而會和你對著干。很多時候，我都會小心翼翼地循著女兒的思維方向去考慮問題，就連媳婦也說，我在女兒面前一點脾氣也沒有。

面對媳婦的抱怨，我笑了笑，和自己的孩子還吃起醋來了。

媳婦說，咱們一家人，女兒和你最親，你看你過個生日人家都要給你買個生日禮物，我們過生日，人家想都想不起來。

我安慰媳婦，隨著年齡的增長，女兒的閱歷和見識也會越來越豐富，為人處世也會越加成熟，我們做父母的，應該引導孩子健康成長，而不是糾結這些小問題。

媳婦似懂非懂地點點頭，似乎我在騙她一樣。

鞋子回來了，兩雙回力的運動鞋，我望著桌子上的快遞盒子和新鞋，加上父親的病，內心感慨萬千：女兒長大了，父母卻老了。

生日如期而至，麥子也割的如火如荼，虎口奪糧的季節(jié)，生怕一場雷陣雨傾盆而下淹沒了一年的希望，村里的鄉(xiāng)親們每天神經都繃得緊緊的，哪天顆粒歸倉了、安心地把麥子擱放到屋里頭才算安穩(wěn)，就連吃飯也是緊跑慢跑地匆匆填幾口，誰還有時間和心思想起生日這件事。

是夜，女兒發(fā)來消息：爸，生日快樂！

這時，我才猛然想起，今天是我的生日。然而，收黃天的大忙日子，誰還能靜下心來去過微不足道的生日。我給女兒發(fā)了一個紅包，近日軍訓，三十多度的高溫天氣，女兒也是苦不堪言。

麥黃一時，勞作的汗水和父親沉疴的憂愁，在此一刻，因女兒千里迢迢寄來的生日禮物我卻倍感欣慰。

□王新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