懷念恩師黃應壽
今年5月7日是我的老領導、恩師黃應壽逝世八周年紀念日。時間如箭,黃總離開我們已有八年,但那個熟悉的身影,仍然常常浮現(xiàn)在我的眼前,他對我們的諄諄教誨,永遠都讓人記憶猶新。前幾日,一位大墓區(qū)的老總(我和老黃的共同朋友)找我說事,聊起黃應壽的離世很是遺憾,他說:“知道的太遲了,應該在我們墓區(qū)選個好地方,給老黃立個碑、建個長廊,他可是我們蘭州的名人啊!”朋友隨口一句感慨,卻深深地觸動了我的心扉,那些和恩師在一起的一幕幕恍若昨日……
蘭州新聞事業(yè)的開拓者
上世紀80年代初,蘭州百業(yè)待興,黃應壽臨危受命籌辦蘭州歷史上第一張都市類黨報。從此,他的身影就定格在了張掖路那座叫“莊嚴寺”的大院里。報社的老人都記得,大院里每天起得最早的人是黃應壽。晨曦中,他總是第一個站在大院的門口,微笑著迎接每一位員工的到來。報紙創(chuàng)辦初期,條件艱苦,懂業(yè)務的人也很少,他除了手把手教簽付印外,還盡可能每晚趕到出版部,陪編輯看完版樣仔細簽注付印,直到印報機隆隆響起他才離崗回家。
自1980年黃總創(chuàng)辦《蘭州報》(1985年改名《蘭州晚報》)算起,蘭州新時期的新聞事業(yè)已走過了四十二年的歷程。今天,蘭州的新聞事業(yè)蒸蒸日上,一派繁榮,飲水思源,黃應壽算得上是開拓者、奠基人,無論是辦報,還是做人,堪稱一代楷模。半個多世紀來,黃應壽對蘭州新聞事業(yè)的發(fā)展和貢獻是有目共睹、無可比擬的。
打開百度,對黃應壽的介紹是曾任中共蘭州市委常委、宣傳部部長,蘭州晚報社總編輯;甘肅省記者協(xié)會副主席,高級記者。從事新聞事業(yè)四十多年來,后雖擔任市委領導工作,但從未離開新聞崗位,特別是對新聞理論筆耕不輟,研究成果在省內(nèi)外、在晚報界頗有影響。其實,現(xiàn)實生活中的黃應壽更是一個清正剛直、古道熱腸、刻苦勤奮、愛家庭、愛生活的男子漢,是一位令人刻骨銘心、難以忘卻的良師益友。
“記者是報人,不是官人”
我是1981年受單位指派,去報社學習的,時間長了就愛上了記者崗位,但我沒文憑,想調(diào)入報社難度較大。于是,我便產(chǎn)生了僥幸心理,想走黃總的“路子”。記得去黃總家的那天晚上下著毛毛細雨,當我忐忑不安地敲開黃總家的門并告知來意時,黃總毫不客氣地拒絕了我,并說:“沒有文憑絕對進不來!”望著他那生冷的面孔,我嚇壞了,提上禮包灰溜溜地跑了出來。
人活臉,樹活皮。從此,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拿到文憑。五年苦讀,蒼天不負有心人,我終于拿到了夜大的本科文憑。畢業(yè)那天,我拿著畢業(yè)證去見黃總,他開心地笑了,隨后他破格把我調(diào)進了報社,并交代當時的新聞部主任楊玉云:“好苗子,好好培養(yǎng)!”
現(xiàn)在想起來,如果沒有當初黃總的嚴厲拒絕,我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恒心苦讀五年。沒有文憑,寸步難行,黃總給我上了踏入新聞大門的第一堂課,也讓我知道了學習的重要性,終生受用。
黃總愛新聞如命,以報人為榮,他經(jīng)常告誡我們:“到報社工作就不要想當官,當官就不要來報社。記者是報人,不是官人,是為老百姓服務的?!秉S總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,官場那一套他不會,但卻信奉“當面批評,人后說好”的人生信條。他為人剛直,實事求是,從不在強權面前低頭,也從不為利益改變初衷。他主政報社十五個年頭,報社由小到大,產(chǎn)值由幾萬到四五千萬,從來沒有發(fā)生過一起腐敗案。
“我是農(nóng)民的孩子,吃苦是我的本分”
黃總身居廳級高位,有五個兒女,個個品學兼優(yōu),但黃總從沒給子女發(fā)財、升官開過綠燈。至今,孩子都過著清貧的日子。談起父親,他們雖口有怨言,但都很自豪,因為他們有個清正廉潔的好父親。
黃總常說:“我是農(nóng)民的孩子,吃苦是我的本分。”黃總的清貧樸素、吃苦耐勞一直是我們學習的榜樣。辦報初期,報社只有一輛北京吉普,但黃總很少乘坐,多是讓給緊急采訪或辦事的同志們。黃總和大家一樣,經(jīng)常騎著自行車采訪、開會,有人說他不像廳級領導,黃總卻不以為然。
黃總喜歡喝兩杯,煙癮也不小,但從來沒有聽說他公款購買招待煙酒,接人待物也多是自掏腰包。
記得那時候報社最歡樂的時候,就是每年七一報慶。說是報慶,其實就是報社給點錢,各部門當天組織文藝活動、茶話會,黃總領著班子成員,輪流到各部門品茶,聽意見,敘友情。那時候,報社雖然條件艱苦,但人人以苦為樂,大家見面談的都是新聞,想的都是辦報,真正是心往一起想、勁往一處使。
退休后的黃總生活平淡,除了每天清晨爬白塔山,就是練練毛筆字,從不指手劃腳報社的大小事。由于他辦事公道、為人正派,報社的人特別是印刷廠的老人都很喜歡他,每到春節(jié),去他家拜年的人絡繹不絕,退休后,人來得更多了。那幾天,他精神特別好,笑吟吟地接待著每一個登門者,并照例端出四碟小菜,燙上一壺老酒,讓來者品一口。不管是省市領導,還是員工親朋,誰都不搞特殊。
“好新聞是腳底板下走出來的!”
黃總生平最愛的是報紙,在我的記憶里,他走到哪里身上總帶著份《蘭州晚報》(后加上了《蘭州日報》),一有空就架上花鏡看起來。記得我在晚報當總編時,黃總時常會打來電話,我最喜歡接聽老總編的電話,因為聽到的或者是肯定或者是對某些不足的一些中肯建議,都能讓人內(nèi)心溫暖、充實。
黃總是老報人,《蘭州晚報》的第一任總編輯,又是高級記者。他既是前輩又是我的恩師,我的好多得獎新聞,都是在他的指導合作下完成的。黃總不喜歡長篇大論,他講話,寫文章,樸實無華,很少有空話大話。他要求報社各級領導自己寫稿,他常在嘴邊掛著這么一句話:“好新聞是腳底板下走出來的。五泉山上有老虎,想要看清它,就得敢于去攀爬?!边@些話,雖過去了幾十年,但至今記憶猶新,常在耳邊響起。
黃總親歷親為,言傳身教,帶出了蘭州一代又一代合格的總編輯、臺長,成就了一批又一批名編輯、名記者,鍛造出了《蘭州晚報》至今與時俱進的好傳統(tǒng)、好隊伍。
黃總很重視辦報新聞理論的研究,他認為,黨報理論是科學,實踐者應該多總結多研究,力爭提高辦報的水平。在他主政報社工作期間,《蘭州晚報》創(chuàng)下了多個國內(nèi)報界第一:創(chuàng)辦第一個晚報理論刊物《晚報研究》;在《辦報晚談》上先后六篇論文得獎;辦《蘭州日報》創(chuàng)全國首家晚報辦日報之先河;與王勝利合作撰寫《甘肅報業(yè)50年發(fā)展與思考》……他的能力、魄力、努力很快得到了回報,1984年創(chuàng)辦了才四年的《蘭州報》,被中華全國新聞工作者協(xié)會評為全國新聞先進集體,黃總榮幸地受到了當時中央領導宋平的接見。
“告下級狀的領導,是沒本事的領導”
在一般人的眼里,黃總是嚴厲不講情面的,但處的時間長了,人們才慢慢發(fā)現(xiàn),黃總正直善良,待人寬厚。報社創(chuàng)辦多年來,雖領導更迭,機構變換,但有個好的傳統(tǒng)至今傳承,那就是“有話當面說,不隨便整人”。追根溯源,絕對是老總編黃應壽開創(chuàng)的。
政治清明。黃總提倡“五湖四海”,反對“搞圈子”“拉山頭”。這個傳統(tǒng)至今還在報社大院里傳承。
注重廉潔。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,報業(yè)的發(fā)展進入到了春天,一份《蘭州晚報》帶動了整個蘭州市新聞事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產(chǎn)業(yè)多了,隊伍大了,作為領頭人的黃應壽,時刻保持著大腦的清醒,他重視記者隊伍的建設,絲毫不放松對腐敗苗頭的鏟除。同時,在對待一般人的犯錯上,主張嚴批少打棍子。他主政報社十多年,獲得最多的是政治榮譽,懲處的人、判刑的事卻少之又少。
為人公正。在他眼里,最看不起的人就是搗弄是非告狀的人。一次,某部主任和下級吵了架,情急之下跑到黃總辦公室告狀。黃總劈頭蓋臉一頓訓斥:“告下級狀的領導是沒本事的領導!”
身先士卒。編輯部最初的辦公地點在廟堂里,條件簡陋,生活艱苦,每月也拿不上幾個錢。為鞏固隊伍,激勵斗志,黃總身先士卒,無論寒冬酷暑還是白天黑夜,總能看到他和大家一起研究探討報紙,經(jīng)常熬到很晚才回家。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,正是在他的激勵帶領下,《蘭州報》一炮打響,成功起航。
“老黃”成了大家對他最親切的稱呼
在報社眾多的領導中,黃總是最早也是主政時間最長的“一把手”。因而,黃總最熟悉莊嚴寺的一草一木,對每個員工也是熟記在心。老記者郝在崗采訪某項賽事,因當時《蘭州報》知名度不高,沒人接待,憨厚的老郝每晚睡在乒乓球案上。黃總得知后,親自登門看望,并積極溝通,切實解決了記者的采訪困難。
其實,別看黃總平時一臉嚴肅,但對待下屬和一線職工,他總是笑臉相迎。印刷廠有很多老工人,大多文化不高,但很質(zhì)樸。黃總卻和廠里的排字工、鑄工、印務工打成一片,常常和這些工人們有說有笑。廠子里職工家里有大事小事,特別是婚喪嫁娶,黃總都要親自前往,實在有事離不開,也要托人捎上一個小紅包以示歉意。那時候的黃應壽,年輕豪放有熱情,加上又能喝兩杯,很快獲得了大家的喜歡。黃總編于是就有了新稱呼,老員工開始稱他為“老黃”,而年輕的一代則尊崇他為“黃爺”,以至于到現(xiàn)在這個稱呼都沒變。
難忘的別離,永遠的懷念
2014年的5月,乍暖還寒。6日下午,我和老伴去蘭大二院看望黃總,走進病房看到他氣色很好,雙頰還泛著些微紅。見到我們,他高興地笑了,握著我的手久久不愿松開,打問我的近況,還仔細地問到了我的小孫子。幾十年老領導的牽念,讓人心里暖暖的,我們談了很久,但奇怪的是,他幾乎一句都沒問到報社。這與以往是截然不同的,他平生鐘愛報紙,視報業(yè)為命,如今不聞不顧,看來他已經(jīng)預感到了什么。他囑咐我關愛身體,注重營養(yǎng),尤其不要忽略身體不適發(fā)出的信號。分別的時候,他平靜地發(fā)出邀請:“過兩天我就出院了,請你到家里好好聊。”我爽快地答應了。和他道別后,我當時心里一陣輕松,心想“老黃身體好著呢,畢竟才83啊”!
誰知,這一別,竟成了永恒;這一握,也斷了繼續(xù)。當日午夜時分,電話里傳來了黃總女兒的哭聲:“我爸走了?!痹趺纯赡??我無法相信這是真的,下午他還說“過兩天出院跟我聊呢”,怎么就這么走了呢?我狠狠地擰了擰自己的耳朵,希望這是一個夢,我一遍遍查看手機,希望從電話里傳出的消息不是真的。但回天無力,蒼天無情,病魔終究奪走了我恩師的生命。從此,天堂里多了個辦報人,人世間少了位好導師。
事后,黃總的女兒告訴我:“你是報社里,我爸見到的最后一個人!”或許冥冥之中,我們都知道那將是最后一別吧!
葉落秋涼,一別永生。恩師待我如親生,我無以報答,自作拙文,就此來作為一篇遲到的祭文吧!
□銀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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