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琴，又稱七弦琴，是中國乃至世界上最古老的彈撥樂器之一?！墩f文解字》中對琴的解釋為：“琴，禁也。以禁止淫邪，正人心也。”位列“四藝”（琴棋書畫）之首，琴在中華文化中具有獨特的地位，被譽為“圣人之器”，為歷代帝王將相、文人雅士修身正行、靜心悟道的載體，是傳統(tǒng)文人精神的化身。

“形而上者謂道，形而下者謂器。”（《易經(jīng)·系辭》）中國文化歷來強調(diào)“道”與“器”的統(tǒng)一，而古琴作為東方文化的符號，正體現(xiàn)了這一理念。從遠古時期的傳說和出土文物，到有文字以來的歷史、哲學、宗教、詩詞、繪畫、戲劇等，無一不與古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(lián)系。古人的論著、哲思、詩文、傳譜、琴技等，構(gòu)成了古琴文化的深厚積淀和深邃內(nèi)涵。2003年，古琴藝術(shù)被正式列入世界級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。

當前，中國社會興起“國潮風”，學習古琴亦成為一種風尚。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愛上古琴，體悟琴道。

古琴經(jīng)歷了怎樣的發(fā)展歷程，蘊含著哪些文化密碼？當代古琴制作在材料、工藝等方面有哪些變化？如何看待傳世古琴在拍賣場中的市場價值？……讓我們一起走近中華文化瑰寶，感悟古琴的魅力與神韻。

吳氏古琴：彈是一門藝術(shù)，斫是一門科學

“跋山涉水尋天下琴木，千鑿萬磨斫傳世良琴。”這是吳振宇對自己的鞭策，也是吳氏古琴的一貫追求。

吳振宇，1949年出生，老北京，素有琴癡之稱，師從北京民族樂器廠的老技師孫慶堂先生，從事古琴制作30余年。所斫之琴被稱為吳氏古琴，以穩(wěn)定性好，聲音純凈，形制典雅，做工精細，采用純大漆制作，深受業(yè)界推崇。

“吳氏古琴”創(chuàng)始人吳振宇

吳振宇年過七旬，仍精力充沛，對于斫琴的興趣和熱情不減當年。為了讓更多的人接觸古琴、認識古琴，他寫博客、發(fā)微博、錄視頻、做直播，樂此不疲，最高的一條閱讀量達10.3萬次。

“我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告訴大家，想盡我的微薄之力宣傳古琴，僅此而已。大家可以有不同的意見，我們互相參考。”吳振宇說，“以琴為伴，以琴為生，這是我后半生的一個寄托，而且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古琴發(fā)揚光大。”

吳躍大學畢業(yè)后在惠普做通訊技術(shù)，業(yè)余時間跟隨父親斫琴，自2009年起真正全身心投入古琴制作?！拔野猪角倥c他的思維有關(guān)系，他不是音樂人，我是學工科的，我們就是以一種科學研究的態(tài)度，想斫能傳世的良琴，一直在潛心地摸索?！眳擒S如是說。

“木頭會唱歌兒”

最早，吳振宇接觸的是老舊家具，自己也做家具?！笆张f家具，偶爾會碰到古琴，畢竟是很小眾的。所幸有一次到我哥哥（編者注：畫家吳悅石）家，他接觸古琴更早，他正在彈琴，曲子是《陽光三疊》，原來古琴這么好聽，比家具有意思多了！那時候我就有一個想法，自己能不能斫琴？家具造型精美，有傳統(tǒng)的榫卯結(jié)構(gòu)，工藝也復雜。但是跟家具來比，古琴是能夠發(fā)出聲音的，就像能夠與人對話一樣，好像是活的，這是特別能吸引我的地方?！比欢?，萬事開頭難。

他回憶說，一開始斫琴，難看又難聽，就是送人都不愿意要。想不費吹灰之力，憑著一己之力短時間就斫出一張好琴來，幾乎是不可能的?！拔矣幸恍┍容^特殊的經(jīng)歷，受的苦難稍微多一點兒，所以做事比較執(zhí)著和堅持。我既然認為古琴能給人生帶來快樂，我就一直去追求、去研究、去探索?！眳钦裼罱?jīng)歷了下鄉(xiāng)、插隊、進工廠、回城，豐富的閱歷使他將人生的經(jīng)驗和積累都融入古琴制作當中。

“孫慶堂老前輩給了我很多幫助，是把我?guī)腠角傩袠I(yè)的領(lǐng)路人，是我的恩師。”遇到孫慶堂老先生后，吳振宇在斫琴方面進步很快。

吳振宇、吳躍父子

在吳躍眼中，父親斫琴完全出于興趣，先有一個設(shè)想，然后去實現(xiàn)這張琴，是一件好玩的事。當時彈琴的人很少，做家具的利潤率較高，可以拿出部分收入“反哺”斫琴。

“當初的艱難，就像一個人掉進了茫茫黑夜里，一點亮光都沒有，還要一直往前走，根本不知道路在哪里，也不知道對岸在哪里，完全是憑借一股意念在支撐著。沒有放棄和堅持下來的很重要的原因，是我看了很多資料?！眳钦裼钫f，當時北京圖書館所有關(guān)于樂器制作方面的書，他幾乎瀏覽一遍后發(fā)現(xiàn)，古人沒有理論方面的支撐，“它山之石可以攻玉”?？茖W就要講究發(fā)聲原理，聲音是什么？選什么樣的面板和底板？槽腹為什么這么挖？等等，知其然，還要知其所以然。受《小提琴制作藝術(shù)》《木材工藝學》《大漆工藝學》這類書啟發(fā)，他參照西方樂器制作的一些理論，癡迷于古琴材料和聲音的探索，更加堅定了選擇樂器用材來斫琴這條道路。

古代斫琴方面的參考文獻較少，如《碧落子斫琴法》《僧居月斫琴法》，談得籠統(tǒng)、抽象，甚至有些近乎神話的描述?！拔叶啻沃v，它是一塊木頭，但是木頭會唱歌兒，如何去控制它。這是我初期斫琴時最為困惑的一點?！眳钦裼钫J為，彈琴是一門藝術(shù)，斫琴則是一門科學，兩者是不同的概念?！肮徘僦谱魃婕澳竟?、漆工，如果僅有木工技藝，你做的只是一個琴的家具；如果僅有大漆工藝，只是做了一個大漆工藝品。古琴首先是一件樂器，木工、漆藝還要完美地結(jié)合，才能稱之為古琴?！?/p>

可彈一生一世的琴

一張琴的誕生過程很復雜，選材是至關(guān)重要的一步。古琴由面板和底板構(gòu)成，材料的選擇非常狹窄，必須是樂器用材。經(jīng)過長期的摸索、實踐，吳振宇指出，樂器用材和普通材料有天壤之別，首要是紋理通順、間隔一致。無論是面板、底板，全世界可選的材料屈指可數(shù)，它要有足夠的穩(wěn)定性，保證樂器的發(fā)聲，這是他多年斫琴最重要的體會。

吳振宇

古琴的選材有很多講究。首先，古琴要選擇老料，一兩百年、三四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木頭，等木頭的木性都沒有了，這樣制成的古琴就不容易變形，而且木質(zhì)里的樹脂都粉化了，粉化之后就利于琴面的震動。其次，在木材的選擇上主要是桐木、杉木，古代有伏羲削桐為琴、繩絲為弦的說法，指的是桐木，流傳至今的大部分琴是桐木做的，因為桐木容易發(fā)出聲音。

在整個制琴的過程中，最復雜的工序是處理面板。無論什么樂器，面板是最重要的，控制聲音，使它發(fā)出好的聲音，全憑斫琴師的感覺和對木頭的理解。古琴跟其他樂器不一樣，像吉他、琵琶等樂器都有音碼，古琴沒有。這點和小提琴有點相似，但是小提琴的指板短而窄，這樣的一塊木頭不容易變形，而且小提琴弦跟琴面不接觸，只和指板接觸，所以比起古琴來，小提琴在處理聲音的時候比古琴要容易得多。古琴太長、不寬，如果有一點變形，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毫米，就會產(chǎn)生雜音，因為古琴的按弦音是直接按到琴面上發(fā)出的，琴弦與面板的夾角很小，這是古琴最難處理的地方。

吳躍對此頗有心得，考慮到材料收縮系數(shù)不同，坯子要多少工序，硬料也要多少工序，需要不斷地嘗試?！白隽顺砂偕锨埱僖院螅痛蟾胖滥膫€部位容易出問題。比如琴的局部會稍微往上鼓，就在此處有意地下凹零點幾毫米，它往上鼓的時候正好填平了。如果是純平的話，稍微鼓一點兒就會打板。我們在材料處理上有預留，這是長期積累的經(jīng)驗?！?/p>

面板挖槽腹是其中關(guān)鍵的一個步驟。據(jù)說，斫琴師通常一面挖槽腹，一面要敲擊聽聲?！澳阍趺茨苁构徘侔l(fā)出優(yōu)美的聲音，用文雅一點的話來說，就是怎么讓木頭唱歌？這就要靠斫琴師本身的經(jīng)驗和悟性了，因為每一塊木料本身的生長部位、生長形狀都是不一樣的，挖槽腹的時候也是全憑斫琴師的經(jīng)驗，根據(jù)不同的木料和自己的感覺和敏銳的聽覺，判斷聲音是否好聽，決定槽挖到什么程度，這個沒有量化的標準，也無法用很具象的語言來描述?！眳钦裼钫f。

無論面板和底板，一般都要經(jīng)過長時間的晾曬，在自然界讓它的變化性減少到最小。原材料在露天放置，歷經(jīng)風吹雨淋日曬，開裂的裁掉，適合做琴的料挑出來，進入制作工序。吳氏古琴周期較長，從合琴到成品琴，一般的琴在兩年左右；一些精工細做的琴，要三到五年；還有極少數(shù)的琴，周期在十年以上。吳振宇說：“古琴是陪伴一生的樂器，要給琴友提供一張可以彈一生一世的琴，這就是我們斫琴的理念?！?/p>

如何界定一張好琴？目前琴圈眾說紛紜。吳振宇認為可從三個方面衡量：第一，古琴的聲音是否干凈純粹，混響聲小。第二，古琴作為大漆制品，大漆工藝是否精湛是決定古琴價值的一個重要的因素。在制作古琴的過程中，大漆工藝是最費時費力的工序。第三，古琴的穩(wěn)定性是不是很好，否則它無法彈奏。我們說的穩(wěn)定性是指，無論在何時（春夏秋冬），無論在何地（南方、北方或海邊、沙漠），在沒有人為干預的情況下，比如說不開加濕器或增濕器，一張琴的表現(xiàn)始終如一。

很多人炒作“純手工斫琴”概念，吳振宇并不認同：“在衣食住行各方面，為什么不回到遠古時代呢？這里存在一個誤區(qū)，使用一些電動工具完全可以替代人工，比如說平面、曲面的加工，用一些機械可以提高加工效率和加工精度，沒有必要在簡單重復性的勞動上使用所謂純手工。”

古琴是樂器，還是漆器

我國的大漆有近七千年的歷史，比有文字的歷史還要悠久。古琴正是有了大漆的保護，才可以流傳千年，成為中華文明的瑰寶。古琴正是使用了大漆，才使得其身價倍增。

伏羲朱砂吳振宇制

“古琴不單是一件樂器，還是一件漆器，你不彈琴的時候，擺在家里，它就是一件大漆工藝品。陳毅元帥曾說：古琴是一個極其燦爛的古代藝術(shù)奇葩?！眳钦裼罘Q，大漆是一種天然的涂料，從采摘、運輸?shù)绞褂?，成本非常高，漆工工藝費工費時，古琴之所以珍貴，體現(xiàn)于大漆加工的成本。大漆的硬度比現(xiàn)在的合成漆要高得多，而且耐腐蝕、耐酸堿。一張古琴可以流傳幾千年，這與古琴的大漆工藝有很大的關(guān)系。比如，長沙馬王堆出土的古琴將近三千年的歷史，出土以后還是栩栩如生，表面顏色非常光亮，這是現(xiàn)代的化學漆所無法達到的。

市場上的古琴有許多種，價格相差很多，用漆的情況大體分為三種：合成漆，聚酯漆，純大漆。如何分辨？純大漆制作的古琴有何特點？

吳振宇說，合成漆模仿的是天然大漆的硬度和色澤，雖有一定的硬度，但沒有溫潤如玉的感覺，而且不會褪色。聚酯漆遠處看與大漆光澤很像，表面硬度也較高，但是漆膜很脆，磕碰后會出現(xiàn)玻璃破碎狀的放射性裂紋。

而純大漆的古琴有幾個特點是任何化學漆無法模仿的。一，純大漆的古琴硬度高，手感好，觸之如玉，磕碰之后不會有放射性的裂紋。二，純大漆的新琴顏色是黑色的，不透明。三，純大漆的新琴在龍池、鳳沼處，用力聞無不適味道，只能聞到淡淡的木頭清香。四，純大漆的古琴每年都會褪色，顏色深淺的過渡會越來越豐富，漸變所形成的各種花紋越來越好看。這也是任何化學漆的古琴做不到的。五，純大漆的古琴岳山、承露、冠角等鑲的是名貴、好看的硬木，這些硬木的表面都是刮磨出來的，沒有任何漆。六，純大漆的古琴使用壽命長，可以傳世。

“當你擁有一張純大漆的古琴，當初它是黑色或是紅色，幾年之后，黑色逐步褪去，變成深褐色，淺褐色，而朱砂紅色會變得越來越紅，你親眼見證了古琴的這種變化，它在你的身邊潛移默化，不經(jīng)意間完成了?！眳钦裼钫f，“大漆古琴的魅力在于，以年為單位發(fā)生變化，變得越來越好看，花紋越來越豐富，越來越賞心悅目，讓你愛不釋手?！?/p>

在很長一段時期，彈古琴的人很少，斫古琴的人更少。因為古琴在制作工藝上難于其他樂器，絕大多數(shù)樂器的底板和面板沒有膩子，只涂薄薄的一層漆。但是古琴很特殊，不但有粗細不同的多層膩子，而且還要刷幾十道大漆，這樣就抑制了振動，使古琴不能發(fā)出很大的音量。古琴的聲音是含蓄、內(nèi)斂的，就是由于這種特殊的制作工藝，使其發(fā)出一種極為柔和，非常動聽的聲音，使古代的文人雅士對古琴推崇至上，奉為琴棋書畫“四藝”之首。

蕉葉朱砂吳振宇制

據(jù)吳躍介紹，吳氏古琴的大漆工藝通常是二十道，朱砂琴要更多一些，漆膜比市面上一般的琴要厚。上膩子、刮灰胎也是最費工時的，每上一遍膩子要放置很長時間，讓它在自然狀態(tài)下收縮、變形，然后通過打磨，使其變得逐漸平滑。刮完細膩子，開始上漆，打磨，再上漆再打磨，上面漆的過程大約半到一年不等。

古琴應(yīng)有金石味道

古時，“絲桐合為琴”。吳躍介紹，古代多使用泡桐木斫琴，搭配的就是絲弦。古人用的琴都是手搓蠶絲弦，將蠶絲六七股搓在一起，再拿細蠶絲繞一圈兒，用膠浸泡后使其滑溜一些，因為彈琴時要來回揉弦，弦不能太糙。以前的純絲弦較粗，彈性差，共振效果一般，很容易出現(xiàn)空弦打板。鋼弦必須用現(xiàn)代工藝才能做出來，彈性好，振幅很大。

近現(xiàn)代以來，琴弦分為絲弦和鋼弦。兩者在聲音上不同，鋼弦宏亮一些，絲弦相對低沉、柔和一些；在手感上也有區(qū)別，鋼弦比較光滑，手指在琴弦上滑動比較容易，絲弦就粗糙一些，手指在琴弦上阻力較大，滑動時會有摩擦琴弦的聲音。

鳳勢朱砂吳振宇制

吳振宇曾編發(fā)一條微博，談及古琴鋼弦的使用，在琴友圈傳播廣泛，對古琴文化普及起到了推動作用。他認為，鋼弦的音量大、壽命長、音階穩(wěn)定，很少調(diào)弦，這是鋼弦的顯著特性，是絲弦無法媲美的；絲弦音量小、壽命短，尤其是七弦磨損很快，彈不了多長時間琴弦就會斷掉。

絲弦的費用較高，是鋼弦的數(shù)倍，而且使用起來非常麻煩。每次彈琴之前要調(diào)弦，彈琴之后要松弦，因為絲弦彈性小，張力不夠，如果上得太緊就繃斷了。使用絲弦對彈奏者的要求也特別高，最好是專業(yè)的琴師，并且對調(diào)弦、上弦、保養(yǎng)都要精通，通常情況下，只有對絲弦的音色特別癡迷的人才會選擇。所以，上述因素決定了絲弦的受眾面小。

在吳氏古琴中，純絲弦琴很少，因為大部人彈不了?！敖z弦是純手工的，會拉伸。比如我彈完一曲，弦的音高就變了，需要老得調(diào)。即使你調(diào)好以后，一周或一個月后，它會慢慢拉長，就要重新綁弦。而絕大部分人不會綁弦。古人彈琴，有點像七八十年代的老司機，車老壞，自己會修。古琴的弦換了，自己上弦，自己打扣，自己打磨，現(xiàn)在沒人會了?！眳擒S進而談到，在古代，琴等同于一個大玩具，彈琴是真正樂在其中。流蘇、雁足都是自己安，彈琴有感悟了就在底板上刻字，古代文人會給自己心愛的琴題上琴名，現(xiàn)在沒那么講究了。

與其他樂器相比，古琴的聲音是低沉、渾厚的，但音色非常悅耳動聽。“古琴第一位講的是音色，我們的琴在工藝上很講究，但是會喪失一些通透性。我剛斫完的琴是生琴，其完成度只到70%至80%，剩下的20%至30%要琴友磨合出來。以前新琴出來后，好幾個琴家不斷地彈，才能把它彈成一張熟琴。有些斫琴師采用流行的處理工藝，導致原料過度老化，琴拿到手時已是巔峰狀態(tài)，再彈四五年，整個琴就發(fā)空了?！眳擒S感慨古琴市場需求的這一變化。

“老琴有那種金石味道和韻味，老的琴曲比較低沉，很多是寄托自己的思緒，抒發(fā)懷才不遇的心情。現(xiàn)在話語權(quán)最大的是音樂學院，新創(chuàng)的一些曲子，要求音色很亮，高音部分很多，很多琴友也不喜歡那古樸、蒼勁的味道，但以前傳統(tǒng)古琴的音色不是這樣的?！眳擒S坦言，“我爸斫的琴金石味道比較重，琴聲屬于以前的正音。就我個人來說，還是喜歡蒼古的音色，但是市場不是很認可?！?/p>

古琴圈亟需形成合力

吳氏古琴廠址，最早是在北京朝陽區(qū)東南部的王四營，2009年搬到大興區(qū)?！?017年北京周邊很難找廠房，我爸就把主要的工廠搬到江西南昌了?！眳擒S則一直在北京斫琴，平常也在各地行走，對古琴行業(yè)現(xiàn)狀較為了解。

在他看來，古琴蛋糕很小，但發(fā)展速度很快?！肮徘俚娜丝诨鶖?shù)小，不能跟古箏比，更不能跟鋼琴、小提琴比。以前影視劇里一些場景附庸風雅，擺的都是古箏，現(xiàn)在全換成了古琴。因為箏在某種意義上還不能代表中國文化，琴棋書畫才能代表中國的傳統(tǒng)文化，所以琴開始作為文化的裝點了?，F(xiàn)在古琴的認知度高了，學琴的人也越來越多了?！?/p>

吳振宇為琴友授課

令吳躍困惑的是，古琴圈的門派之間內(nèi)耗多，大家各有一個圈子，缺少公認的、權(quán)威的行業(yè)協(xié)會，因為古琴受眾太小，圈子相對比較閉塞。就連什么是好琴，當代斫琴界尚未形成共識，主要是以音色為準，要符合音樂學院的標準，其他不論。此外，現(xiàn)在是信息爆炸的時代，所有人都有渠道表達，可以按自己的理解去評說古琴。但一些主播并不了解古琴的學問，也不知道這個行業(yè)的水有多深?！肮徘購膸装僭粡埖綆兹f元、十幾萬到幾百萬一張，價格懸殊，導致人們難以選擇。再加上有人為了博眼球，不太客觀、不太負責地發(fā)表一些觀點，誤導琴友。比如，有人說桐木琴比杉木琴差，這就有失偏頗。以前的老琴都是桐木的，杉木是民國后慢慢兒有的，是弦改進后才開始引進杉木?！?/p>

據(jù)吳躍介紹，中國的古琴制作行業(yè)中，出自揚州的琴能占七八成。以揚州琴為代表的南方琴，底板薄，漆膜也薄，每個工序有專門的人做，以流水線、產(chǎn)業(yè)化制作，因此大幅降低了成本?！绊角倏隙ù嬖诠に嚭托嗜绾谓Y(jié)合的問題，如果我們完全是以藝術(shù)品的方式來對待，那就太陽春白雪了，不接地氣。但是，以流水線方式制作，價格能下來，品質(zhì)如何保證？”

吳躍說，20年前，全中國制作的古琴加起來不超過一千張，現(xiàn)在有的企業(yè)一年產(chǎn)量就是幾千張，老料供不上，只能用新料。對材料的處理方式，現(xiàn)在用了很多高科技，必然是有利有弊?！绊角賻熯€是要樹立品牌意識。我們斫的琴終身維修，出現(xiàn)問題可以拿回來修，如果我的工藝不過硬，后續(xù)維護就有很多麻煩?！?/p>

很多人不理解材料和工藝的關(guān)系，吳振宇以比喻來說明：“看到一幅好的字畫，你會問這位畫家或書法家這張紙值多少錢，或是他的毛筆或者墨值多少錢？肯定不會。作為古琴來講，它的材料成本不是最重要的，斫琴師對于材料的處理和手藝的功夫，才是最值錢的東西。”吳振宇主張，不要把古琴神秘化，它不是法器，也不是道器，而應(yīng)該視其為樂器，就是古人自娛自樂、修身養(yǎng)性的一種載體。

鳳勢朱砂吳振宇制

“我看了很多國外的樂器制作，他們都是公開、透明的，我就有很大的感觸，為什么一把小提琴能賣到幾十萬美金，而咱們國家的古琴只能賣到幾萬，而它的價值遠遠不止這樣！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制琴人的封閉、保守，不對外公開自己的技術(shù)。這也是我們國家很多工藝不能進步的原因。一項技術(shù)只有公開、透明，讓更多的人來參與，讓更多的人去研究、提高，這樣才能促使技術(shù)更快地進步，才能使古琴有更快的發(fā)展，從而進入世界藝術(shù)之林。這也是我為什么樂于將古琴的知識分享、傳播出去的原因。”吳振宇說。

         文｜續(xù)鴻明

責任編輯：王旭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