遺落在渭河邊的清淺時光
冬天,綿長的記憶,常常撕扯著我的思緒。我的思緒,沿著渭河,蜿蜒曲折,流淌在童年的河灘上。
兒時的冬天,那才是真正的冬天。那種冷,是刻骨銘心的。廚房里的水缸凍破了,母親專門找箍匠箍住,像給它腰間系一根帶子,扎緊保暖。饅頭咬一口,里面全是冰碴子,冰得人尖叫。渭河凍僵了,像一條白色的蟒蛇,一動不動,趴在河灘。
穿越渭河上的冰橋,可以直接去對面的火車站。渭河邊,有許多水稻地。這些地,原本也是水澆地。夏天,常下大雨,渭河暴漲。漲河時,渭河張著血盆大口,肆無忌憚地吞噬著河邊的莊稼,田地。河退了,渭河邊上會有大片的河灘出現(xiàn)。勤快的莊稼人,把這些原本是水澆地的河灘,圈起來,慢慢開墾,然后種上水稻。
秋天,水稻收割了,只剩下孤零零的稻茬子,直勾勾地盯著天空。數(shù)九寒天,水稻地里變成了冰場,成了村里娃娃們天然的滑冰場。
天,無論多么冷,都凍不住孩子們奔跑的腳步?;募耶?dāng),都是我們自己手工做成的。
一種是冰車,可以坐在上面的。找一塊二十公分左右大的木板,木板兩邊底部,分別箍上兩根鐵絲,一個簡陋的冰車就做好了。盤腿坐在木板上,左右手各拿半截一端削成錐形的木棒。木棒在冰面上一加力,冰車哧溜溜滑出去。
冰車,適用于滑冰的初學(xué)者,沒什么技術(shù)含量。另一種是冰鞋。制作更簡單,但滑冰時,要有技術(shù),否則會摔跤。 找兩塊厚實一點的木板,每塊木板上箍上兩道鐵絲?;鶗r,把冰鞋用繩子固定在腳底。
穿冰鞋滑冰時,還需要一根冰棍。找一根一米長左右,玉米稈粗的木棍,棍子一端釘入一枚長鐵釘。冰棍,既是加力的,又是平衡器。
穿好冰鞋,跨開兩腿,用冰棍往兩腿中間的冰面一戳,上身微傾,腳一用勁,身體就向前滑出去了。
那時,并不覺得這樣的冰車冰鞋,有什么特別之處。
若干年后,看到電視里滑雪比賽的滑雪器械,以及風(fēng)靡一時的旱冰鞋,才發(fā)現(xiàn),當(dāng)年的我們太有創(chuàng)意了。
咔嚓 ,歡樂的笑聲把冰面震破了。一只腳已經(jīng)掉進了水里,棉鞋成了泥鞋。鞋濕了,不敢回家。怎么辦了? 幸好有人隨身帶著火罐。
火罐,是我們自己發(fā)明的一種取暖神器。廢棄的鐵罐子,就是造火罐的最佳器具。把罐子四周及底部,鉆許多小眼,便于通風(fēng)。罐口綁一個提手,可以提在手上。提手上再綁上半截繩子。
哈哈,一個火罐就大功告成。出門時,偷偷裝些煤塊,拿一盒火柴。冬天的河灣里,干枯的柴柴棒棒多的是,隨便就找一大堆。像生爐子一樣,罐底放一塊煤,煤上面豎放些干柴,然后引燃干柴。
家里的火爐,自身設(shè)計有吸力,容易生著。而火罐,需要風(fēng)來助力,才會燃燒的更旺些。提起提手上的繩子,像村里那些練家子耍流星一樣,繞圈舞動鐵罐。舞動時,嘴里念念有詞,“流星流星,不打鼻子就打眼睛”。
一開始,只看見周圍煙霧繚繞,耳邊傳來呼呼的風(fēng)聲。一會兒,煙霧漸漸散去,傳來嗶嗶叭叭的聲響,那是干柴著了。趁火旺,再放一點煤塊,繼續(xù)加油舞動繩子。
啊哦啊哦,隨著孩子們的歡呼聲,一團火球在空中飛舞。小心地收線,把燃燒的火罐平放在地上。
大家圍在一起,鞋濕的趕緊烤鞋,鞋干的忙著烤手?;蛘撸行┱{(diào)皮搗蛋的,轉(zhuǎn)過身,烤著自己的屁股,還唱著,“烤火烤屁臉,大了當(dāng)富漢”。
哈哈哈,大伙笑著、鬧著。無邪的笑聲,在冰面上刺溜溜的一聲,滑得老遠老遠。
昔日的時光,水一般,在指縫間滑過。渭河水,一如既往,時而渾濁,時而清澈。春夏之時,如少年,奔跑著,跳躍著。秋冬之日,似老漢,慢騰騰地散著步。
再次站在渭河邊,我卻無法踏進兒時的河流里。那時的時光,多么清淺,游魚碎石,一眼就能看穿。如此簡單,簡陋的冰車、火罐,足以讓我們童真的心里鮮花怒放。
而現(xiàn)在的自己,為了蠅頭小利,挖空心思。削尖腦袋,追逐所謂的成功。不經(jīng)意間,迷失在名與利的溝壑中,淹沒于高樓林立的夾縫里,淡忘了往日簡單的快樂。
于是,我莊重地俯身,重拾起那段遺落在渭河邊的清淺時光,輕輕地,拭去上面布滿的塵埃,放在心底,時刻告誡自己日漸長滿野草的心靈。
□令軍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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